听祖母这话说得又直又愣,宇文贽止不住有些意外。那刘清纨已端着甜瓜酪进来了。
冯太夫人确是有些急了。
当初,儿子宇文璧便是个迟迟不开窍的,待得二十多岁上了,才迎了柳氏进门。倒是对那柳氏情深爱挚,哪知柳氏命薄,早早逝去後,宇文璧竟再也不近女色。令得个宇文府中人丁单薄。
如今孙儿宇文贽已十九岁了,掌过兵权,立过战功,在朝堂上被皇帝亲口赞过“少年英杰”。在外头挣得的诸般面子,那是足足的令人欣喜生傲。
却就是在这男女情爱丶婚娶之事上头,偏生好似又要走他父亲的老路。
虽然外头好些传言,说孙儿好风月,有些说不得的胡乱情事,老太太却是一丁点儿也不信。
若孙儿真是那般,那倒还好了呢!老太太心里想。
就怕是个未经人事丶不解风月的,要和他父亲那般,对女色迟迟才得开窍。
更怕他……老太太又想起孙儿在他青梧院隔壁专门辟出的栖羽阁来,那里头住的小伴读徐郎君,生的那面容,看去便不是个平凡不生事端的。如今孙儿显是已经对他诸多上心,就怕……就怕孙儿上偏了心……
老太太心下早就自行议定了,万不可令孙儿对那小伴读就这般肆意下去。须尽快让他沾了女气,经了人事,知道了男女情爱究竟为何物,才能顺顺当当地娶妻生子,为宇文家绵延子嗣。
若真有那偏了的心思,老太太可是要用雷霆手段,给掐灭掉它的。
刘清纨端着甜瓜酪进来时,瓷碗里浮着几粒殷红的枸杞,衬得她指尖愈发莹白。她步子轻缓,裙角连一丝声响也无,只馀一缕清甜的瓜香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开来。
“太夫人,甜酪冰镇好了,您尝尝可还爽口?”她声音温软,杏眼微垂,却在馀光里悄悄扫向一旁的宇文贽。
冯太夫人笑得慈爱,伸手接过碗,“好孩子,难为你想着我这老婆子畏热”,却不急着尝,反而往宇文贽面前一推:“贽儿,你尝尝,可比你书房那些冷淘饼子强?”
宇文贽目光落在碗中,甜酪剔透,瓜丝细如银线,卖相极好,确是费了心思才能做得的。
却不期然想起昨夜在栖羽阁,与徐公子一同吃的冰镇豆沙羹来。
那紫红色的豆沙羹,黏了些在徐公子莹润发亮的唇瓣上,又被她伸出小舌头轻轻舔去,那样的小动作,她自己做得不经意,更是不知道,全都被面前的世子爷看进了眼里,钻进了心里。
冯太夫人和刘清纨哪里知道,端坐在这方的宇文贽,心思却全然飞到了栖羽阁,且还在琢磨,时辰不早了,徐公子该是回来了吧?不知现下,她在做什麽呢?……
冯太夫人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他的默然思忖:“贽儿,怎的只是看着,这甜酪确是好看,晶莹透亮的,吃起来该是更好,”舀起一点抿了抿,“哦哟,当真,又是柔软细滑,还不觉着甜腻,清爽得紧……贽儿,你尝尝。”
“祖母,”宇文贽淡淡道,“孙儿不嗜甜。”
刘清纨指尖微微一颤,却仍柔声道:“宇文表哥惯用的龙井,清纨也备了些,我这就去端过来……”
她擡眼看他,眸中水光潋滟。
宇文贽却已起身,眼神吝啬,竟连瞟都未曾往她那边瞟一眼,衣袍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微凉的风:“不必费心。”
他朝冯太夫人一揖:“今日落了课,夫子还留了功课要做,孙儿告退。”
帘子掀起又落下,屋内一时静极。
老太太面色沉郁,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刘清纨。
刘清纨却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温柔如水,缓步走过来,坐到冯太夫人身边,道:“宇文表哥不爱甜食,清纨往後倒是应该改一改,换些旁的口味做。幸好祖母还吃得惯这甜酪,清纨便来陪祖母吃这一碗。”
冯太夫人轻轻抚了抚她手,沉吟道:“你表哥心思深,这两年越发如此,祖母好似也看不懂了。好在你性子柔,慢慢担待些,可使得?”
刘清纨如何不懂冯太夫人话里意思。她又想起昨日在青梧院不经意看到栖羽阁书房内,那相依偎在一处的人影,心中一阵愁烦涌出。却又被宇文贽那副清冷俊朗的面容压了过去,只觉得实在喜欢那人,无论怎样,也脱不开对那人的那番心思。
便柔柔地道:“祖母别担心,表哥那般人才,皇上又那般看重,他必是事多繁忙丶心思沉重的。家中人自当多担待着些,替他……分担才是。”
说到後面那句,声音已细微得几不可闻。
冯太夫人听她这番言语,心中只觉得安慰感动。更是想,对孙儿,自己该做的那事,便就琢磨着放手去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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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冯太夫人:贽儿十九岁了还不经人事,像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