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真个一点不担心麽?
灰鹄谷的夜,清冷静谧。徐菀音立于行辕帐外,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举目四望。
她已被送至这处特建的“王妃行辕”数日。
行辕坐落于灰鹄谷地势最高丶最为平坦的北坡,背靠陡峭的岩壁,前方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大半个山谷以及那条蜿蜒流入谷中的河流。
此地与其说是一所行辕,不如说是一座依托天险丶精心构筑的山中壁垒。宁王将她安置于此,首要考虑的便是这视界开阔,易守难攻的地势,任何来自谷外的动向,皆在守军监视之下。
想当初灰鹄谷一战,宁王大破乌兰达,也是靠了计策将其引出壁垒,才得了胜算并终于斩杀了酋首。宁王当时便对此处地势大是心折,盘算须得将菀菀挪至此处方能安心。
灰鹄谷战毕後,此处已成宁王“仁德”之名的象征。乌洛兰残部人衆被妥善安置于谷外,人人心存感激,直接构成了外围的一道眼线。谷内则仍由刘将军亲自坐镇,除了先前那支玄衣卫队伍,还有宁王亲选的一营精锐战兵守护。
由征北军将夯土与石块垒砌而成的碉墙与箭垛,构成了行辕的整体安防,其上有玄甲卫日夜值守;
王妃主帐旁边,是扩建的军医营,徐菀音仍可在此继续发挥其长,管理伤患丶整理医案;
更远处,还有兵营丶将领军帐丶粮秣仓库与马厩。因了此处绝佳的地形地势与位置,宁王着意将之作为一个後勤节点和情报中转站,来自後方的补给可在此集散,前方的情报也可在此汇总。
柳妈妈拿了件披风过来,爱怜不已地给徐菀音披上。宁王终于还是派人将柳妈妈接了来,在徐菀音到达此处的第二日,柳妈妈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菀菀,夜深了,寒气重,快些进来吧。”柳妈妈将一碗刚温好的羊奶端入帐内。
徐菀音回过神,走进帐内,接过温热的羊奶,却没什麽胃口,只捧在手里暖着:
“柳妈妈,你说……王爷此刻会在何处?是不是已经开拔去下一个战场了?”
柳妈妈看她一眼,竟是有些替宁王欣喜的眼神流露出来。
徐菀音眼眸中有些茫然之色:“白日里我问刘将军,他只板着脸说‘末将不知’,多一个字都不肯讲。”
柳妈妈在她身旁坐下,拿起一件未做完的针线活,就着灯火缝补起来,语气温和而笃定:
“菀菀,你这是关心则乱。王爷他年纪虽轻,可那份心思之缜密,思虑之周全,是老身活了大半辈子都极少见的。旁的不说,单说他特意派人千里迢迢,将我从京里接来陪你,这份心,还不够细麽?”
她顿了顿,擡眼环顾这坚实而井然的帐殿,眼中满是赞叹之意:
“就说这处王妃行辕,菀菀你瞧,这哪里像个临时扎营的所在?外头那些墙垒丶箭垛,那医营和仓库的布局,分明是照着能独立支撑的模样建的!老身虽不懂军国大事,可这过日子丶防灾祸的道理是相通的。王爷把你安置在这处,那是把‘万无一失’四个字,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给你砌成了这座营盘!”
柳妈妈放下针线,拉过徐菀音微凉的手,轻轻拍着:
“王爷把刘将军和他最精锐的亲兵都留给了你,这灰鹄谷里外,怕是连只鸟儿飞过都得被盘问几遍。王爷这是把菀菀的安危,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啊!他既能为你把此处经营得如此铁桶一般,那他在前头,定然也是算无遗策丶自有分寸的。菀菀,你可莫要担心……”
徐菀音一擡秀眉,“我哪有说了一句担心?就惹得柳妈妈说出这一大堆来……”
正说到此处,只听外头传来一句:“真个一点不担心麽?菀菀……”
帐帘被人从外头掀开,正是一身夜露丶俊朗轩昂的宁王。
柳妈妈连忙起身下跪。宁王示意她起身,一双深眸已是精光四射地看向徐菀音。
乍见他出现,徐菀音自是惊喜,见他发间濡湿一片,身上一层寒气,问道:“阿哥……怎的是骑马来的麽?一路寒气重,当坐马车啊……”
“骑马快,今日天快擦黑时动身,这不就到了?若坐马车,怕是半夜才能到呢……”宁王解了外氅,便要过来搂她。
柳妈妈甚是知趣,已掀帘出去。徐菀音却阻住宁王,朝外唤道:“柳妈妈,把汪大人给的驱寒酒端些来……”
又是要张罗宁王用些夜宵。
那宁王见她忙得不停身,干脆掀帘出去,直接将柳妈妈端来的驱寒酒接过来,其它夜宵一律不再要。
转头回来,将酒壶酒杯往桌上一搁,伸手揽住她腰,一把便将她搂坐到自己身上,稳稳坐在那处,扣住她下巴问她:“莫忙旁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真个一点不担心本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