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到底要怎生做,才讨好得了你?……
先前用完斋饭後,太子便先行摆驾去了贵胄禅房,位于菩提院正堂的“澄观阁”。
瓦儿早已将禅房内拾掇齐整,燃上了太子最爱的青木香。
那青木香常用于醒脑通神,在佛家灌顶仪式中也常点用此香。太子便是在一场佛事中嗅到些许,竟至念念不忘,後来便专门令人仿了那佛事用香,替自己制备了好些,仍唤作青木香。
哪知太子一进禅房,便皱了眉头喊:“瓦儿,把这青木香给孤掐了去,点上一把迷香来……”
把个瓦儿小公公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把眼睛看向那一同跟进来的小宁子。那小宁子正是方才在香积厨院,在太子和徐公子之间一送一取胡麻面饼餐钵的小公公。
小宁子对瓦儿使个眼色,过去掐了青木香,将窗牖推开一扇来,露出远远可见的京城灯火。
小步走到太子身边道:“殿下,您还没到这澄观阁住过,奴才先前就听说,此处开窗可俯瞰京城全貌,这下可算见着啦……”
太子心神不宁地呷了一口瓦儿递过来的去燥茶汤,随小宁子走到窗边,果见隔云去雾的遥远那方,繁华京城的星星点点丶红灯绿盏,有若天边银河般璀璨耀目。
伸手便将另一扇窗牖也推将开来,大大吸得一口气。
这大荐福寺本就位于山中高处,此处菩提院正堂,又正是全寺最高处,自然是景致丶空气都最佳的所在。
太子重重地呼吸吐纳几息之後,自觉胸中畅快了些。
转头却又叫唤起瓦儿来,声音里却已带了些轻松调谑之意:
“瓦儿,怎的刚到了寺中,便不听孤的话了麽?待要做小和尚去?”
瓦儿最是了解自家主子,听太子爷现下的言语,便已然放下了那颗惴惴之心,过来赔笑道:
“爷,奴才方才琢磨寻那迷香去,又怕大和尚要抓奴才去打板子……”
“哼,便不怕孤打你板子?”
瓦儿已从小宁子那处得知,主子此刻的暴脾气,乃是得自于用斋饭时从徐公子处吃到的瓜落,心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便小声小气道:
“爷要打瓦儿板子,是爷心疼瓦儿,瓦儿便受着。那大和尚的板子,瓦儿可不爱去受,听说他们一个个无欲无求的,无趣得紧……”
“哼哼,你倒有得说嘴了,人家求道得道的,怎的被你个没根儿的奴才说叨起无趣来?赶紧磕头吧你……”
瓦儿笑嘻嘻地跪下朝窗口方向磕了个头,起来又道:
“爷,奴才先前特意去找那知客僧广济和尚,叮嘱分派禅房的事……”
太子一怔,想起自己确是吩咐过瓦儿,要给徐公子的住处安排得雅致些,便问:“哦?却是给徐公子如何安排的?”
瓦儿一直不敢主动提徐公子之名,话头儿总在打绕绕,此刻总算听太子爷主动说起了徐公子,方大胆说到了那小郎君身上:
“爷,那广济和尚好个黑脸,道是凡迎佛法会,三品以下宾客皆要按那什麽……哦,按那《伽蓝安置录》分院而居,说徐公子未授官身,派不得独院禅房……”
偷偷瞅了太子一眼,见太子微微一挑眉,凤目中翕然刺光,却并未言语。
瓦儿接着又道:“奴才心中惦记那徐公子,那般柔弱个身子,实在需要个清净院子才是,便厚了脸皮再三央求。于是那广济和尚便道,可将‘西跨院’派给徐公子,只是那西跨院靠近後山兽苑,去岁竟有野彘破栏伤人之事……”
太子听瓦儿不着边际地唠叨个没完,失了耐性,斥道:“莫要再啰嗦,直接说,徐公子到底给派了何禅房?”
瓦儿这才喏道:“最後好歹给派了竹风轩,是个小小独院儿,奴才抽空去瞅过了,好生密实个竹林屏风,从外头看里间,实实是啥也看不着。院儿里尽是各色秋菊,菊香如洗,是任何香都比不过的清雅气味……最妙的是,虽那竹风轩是在西侧兰若院,却有条後院山道,直直地通到澄观阁後首……”
便见太子凤目之中立时精光大亮,“哦”了一声,转了转头,似要找那“後首”究在何处。
瓦儿快步趋至一扇窗前,轻轻推开道:“爷,从这方望过去,便能看到那条山道。可惜山路蜿蜒,奴才今日日间放眼看了看,却是看不着那竹风轩,但奴才特意走了走那山道儿,依奴才这脚程,也就半盏茶工夫便能走个来回,实在近得很啊……”
那太子听得瓦儿此言,哪里还坐得住?
他今日在那斋堂之上讨好徐公子不成,反倒被那小郎君掉了个脸子,心中悻悻然得难过。始终如鲠在喉,仿似有团密不透风的软棉花压在胸口,让人掀又掀不开,又完全忽略不过。好想去把那小郎君拽到身边,揽入怀里,看着她眼睛好好问问,“到底要怎生做,才讨好得了你?”
偶一转念,想起她那不高兴时黯下来的脸色,心中又是惶恐不已,竟是没来由地怕她那副模样。便又想问问她,“今日到底为何生气?究竟要孤如何做,你才不生气呢?”
便见太子那高大的身躯,在房内转来转去,将那灯影扰得一忽一忽地晃。他又是将身体探出那扇窗牖,巴巴地朝那山道看去,显见又是心动丶又是犹豫,呼噜噜地喘着气,像只躁动不安的困兽。
瓦儿和小宁子俱被这位至为矜贵却率真朴直的主子爷吓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动也不敢动。
忽见太子爷转头看过来,无比突兀地挤出一字:“去!”
两个小太监睁大了四只疑惑的大眼,等着这位爷後面的话,却等了半天也无後话。
太子爷似有些後劲不足,说完那个“去”字後,却再说不出第二个字,又跑到那窗口朝外望着,呆呆出神。
半晌後,瓦儿终于试探着上前,小心说道:“爷,要不……奴才过去……去那竹风轩一趟?”
见太子背对着他二人的身躯一抖,却并无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