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生疑似乎要在这徐公子身上破了……
大荐福寺的晨钟刚刚敲过第三遍时,二皇子李诀正在偏殿整理蹙金绣袈裟的领缘。
铜镜里映出一张与太子李琼俊有三分相似的脸,只是眉宇间少了些桀骜张扬,多了几分刻意为之的温润乖觉。
二子皆随了父皇李卓高挺魁伟的身姿与眉清目朗的面容,林皇後与陈皇妃又都是美人胚子,各自皆有些不凡的风姿气质。李卓称帝前,家中两儿便常得人称道,竟以“龙章凤姿”相誉。李卓则是常自怡然相得。
然而待新昭明朝立,李卓成了新皇之後,只得太子李琼俊和二皇子李诀二子便成了大问题。
文官朝臣常以“子嗣不丰”为题作谏,曰“国本不稳”;又直指皇後善妒。引经据典道《周礼》有云:“天子後立六宫,三夫人丶九嫔丶二十七世妇丶八十一御妻”。然昭明啓朝两年许,皇後竟不遵祖宗成法,并不为充掖庭丶广皇嗣,而行六宫甄选之礼。
臣子们又如何得知,非是皇帝李卓不欲扩充掖庭丶大开选秀之门,实则是,他早几年间在覆朝之战中,不慎伤了根脉之处,那时便已被军医所判,再不能行房中之事。
事实也是如此,他在那次伤愈之後,曾借战隙,独自暗访扬州“九里十三步,街垂柳两行”之地,在那销金窟中买醉足有三日。
着实悲哀的是,他那三日的买醉,竟实打实的只是买醉。歌伎舞姬们尽皆愕然——怎的如此一位身形伟岸的翩翩君子,整日里便只坐于那处,瞪着灼燃有亮的炯炯双眼,看着眼前的袅娜窈娘们发狠,却是未有稍动。
烟花女们自然清楚,这如柳下惠般的男子究竟是怎的了。然而她们却未曾料到,新朝甫立之时,她们便一个不剩地被一群黑衣兵卫掳走,从此再无音讯。没有人知道她们的下落,更没有人知道为何如此。
当初那名军医却是机智,早早趁乱匿了行踪。待李卓着人清理此事相关人等时,那军医便如泥牛入海,无论如何也拔擢不出他来。
至于林皇後与陈皇妃,自然好打发的。俱是懂事知礼的女子,夫君新掌国事,日理万机,需精身待养。即便侍寝上了龙床,却又如何厚得下脸皮,要那肌肉仍旧虬结丶身形仍旧精壮的皇帝与自己一解饥渴欢愉?
因有这层隐密,李卓每每面对林皇後要行“中宫之德”,奏请充实後宫时,只是不置一词。
对太子,李卓则不得不行非常之法。既然不会有後续更多的皇子以为制约,便只能对二皇子稍加扶持;并对太子表现出来的一些悖常行迹,睁一眼闭一眼,状若纵容。
也实在是名无奈又辛苦丶更显阴损的皇帝老爹了。
话归这头。于大荐福寺内,此刻是法会第四日的卯正时分,按照仪程,辰时二刻将举行“金经入藏”仪式。
“殿下,太子已到香积厨监督素斋了。”二皇子殿内的侍墨总管顺安禀道,“慧明法师问《大般若经》熏香可曾备妥。”
李诀指尖在经匣上轻轻一叩:“告诉他们,本宫要亲自检视檀香配伍。”
穿过回廊时,李诀突然驻足道:“这香味道不对。”他掀开经匣上覆盖的杏黄绫。
顺安总管忙趋上前来,凑近经匣,以手扇风一闻,似并未闻出个究竟,疑惑着看向二皇子,迟疑道:“殿下,这香……差些白檀?”
李诀看他一眼,点头,随即催道:“还不快去库房再取些白檀来?”
眼看着顺安匆忙离去,李诀将经匣往廊下一放,转身拐进西侧小径,腰间的九环蹀躞带竟未发出一丝声响。
洗笔禅院的青砖上爬满苔痕,李诀在月洞门前顿了顿,见那槅扇虚掩着,擡手欲推,却又放下了手来。
不知怎的,自打来了大荐福寺,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久闻其名的伴读公子徐晚庭,二皇子殿下心中竟莫名有些刺挠。
看起来,太子皇兄确是被那徐公子牵制得不轻。首日的开经梵供“啓函礼”上,太子便不顾那恭肃场面,频频将眼光投向那底下跪坐得老远的小郎君;後来去往香积厨院用斋饭时,又是来来回回地看个不住,甚而偷摸给人送饼子过去,却当场被那人下了个面子,也毫无脾气,只又悄悄把饼子撤了回来。足见小心翼翼,对那小郎君实在算得心魂俱绕了。
说起二皇子对那徐公子的最初观感,远远看过去,是个瘦削清雅的少年模样。他离太子却是颇近,只见那一向俊迈桀骜的太子爷竟如变了个人一般,眼中透出的尽是温柔和煦。二皇子因此有些好奇,再看那徐公子时,便加了层探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