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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被抛在了时间的长河里(第2页)

孙老头左手拿着陶制的杯子,右手执木箸,眼睛盯着面前的烤鸭,一眨不眨的,仿佛在思考待会儿夹哪块肉。

时间久到李阿牛都绝望了,他移开眼,打算喝口黍酒消愁,却陡然听见——

“见过的。”

李阿牛虎躯一震,连连发问:“孙舅,你确定你见过的小童是我方才说的那个?你何时见过他?在哪儿见过?那小儿当时如何?他又去了何处?”

孙娘子也懵了,“爹,你不是七年前就不当驵会了吗?”

孙老头谁也没看,仿佛陷在自己的回忆里,“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八年,九年,还是十年前,具体我也记不清了。那小孩我是在城外河边碰到的,当时他整个人湿漉漉,头发很短,大概这个长度吧……”

孙老头放下木箸,用手比划了下自己的脑袋,手掌距离头皮连半尺都不到。

“我从未见过留那般短头发的小孩,且那小孩穿着很奇怪,短衣短裤,穿的像个下田耕作的庄稼汉。但他却又细皮嫩肉,白净得很。当时我看他孤零零一个,且河边风大,忧心他被风吹病,恰好我身上带了燧石,就让他先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他烤干。”

“後来呢,後来如何?”李阿牛追问:“他身上有浅褐色的水滴形胎记吗?对了,还必须得在右肩处的。”

孙老头举杯喝了口酒,没有立马回答李阿牛的话,而是顺着记忆说:“他喊我叔叔,请求我送他去个什麽局,还说自己手上一个东西坏了,联系不上他妈妈,想问我借个物件一用,那小儿甚至还主动报了一串长长的数字和一个名字,我猜那个名字就是他口中的‘妈妈’吧。”

孙娘子听得云里雾里的。

她爹到底在说什麽,什麽局,什麽手上东西坏了……

妈妈是什麽称呼,是指代母亲吗?

难不成因着对方胡言乱语,让她阿爹记了那麽多年?

“那小孩约莫这般高吧。”孙老头擡手在旁边比划了下高度,“人不大,明明瞧着挺机灵,举止有礼,说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是个痴儿。当时我猜测他是某大户人家之子,帮他烤衣裳也不过是想送他回家後领个赏钱。”

李阿牛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刚才无论是孙娘子,还是他,都忘了说“五尺七”这个信息。

但刚刚孙舅随手一比划,那高度正是五尺七。

孙娘子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重复丈夫先前的问题,“那丶那他右肩处有水滴胎记吗?”

孙老头点头又摇头,“好像是有个胎记,好像又没有,我哪还记得请。”

“不吃了。”李阿牛摔了筷子,根本没心情用膳:“孙舅,你快随我们去钱唐,咱们讨赏去!大宅,旺铺,良田,还有上百两银钱,都是咱们的了!”

孙老头几杯酒下肚,不知是有几分醉意,还是仍陷在回忆里,并无动弹。

他没反应,他老伴王氏听了却两眼放光,“老孙,快去钱唐领赏。上百两呢,还有源源不断能赚钱的铺子,就算你剩下那条腿一并断了,下半辈子也不用愁,到时你想要多少好酒买不到?”

孙老头打了个激灵,也忙站起身,“走走走,去钱唐,立马就去。”

一家人都很激动,除了孙娘子。她後面一直未说话,眉间拧出一个小疙瘩。

她爹口中的“见过”,起码是七年前的事了,贵人家的小儿才不见半年,这怎麽看都对不上吧。

*

钱唐,秦宅。

自大半个月前,接到秦邵宗的手书後,秦然就再没回过繁花郡,他以钱唐为中心辗转于各郡,後面主要在钱唐落脚。

眼见离一月之限,时间还剩七日不到,秦然急得嘴上冒了好几个燎泡。

“若是七日後还寻不到人,该如何向那位交代?”他于屋中踱步,身边是受命同来钱唐寻人的大儿子秦一尚。

秦一尚觉得父亲过于焦虑了,“寻不到就寻不到,我们尽了力,如实汇报便可。君侯度量大似海,想来不会怪罪于我们。”

秦然恨铁不成钢道:“自你祖父将我们这一脉从北地迁至扬州,时间已整整过去三十五载。”

外人看来秦氏同气连枝,繁花郡的宋府君与他吃茶时,不时有聊起北地那位武安侯,他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但内里秦然自己清楚,他们扬州这脉的旁支这三十多年来与主家的联系真不深。

除了新年遣人携贺礼北上一趟,除此以外再无旁的交流。

如今好不容易机会送上门,这无能为力的感觉真叫人呕血。

就在这时,有奴仆来报,“恩主,外头有老驵会上门,说是有重要线索要提供。”

在寻人之初,这话秦然都听到耳朵起茧。天天有人上门,每个都说有重要线索,一门心思盯着他袋里的赏钱。他并不在乎那几个银子,只是懊恼那些人拿假话糊弄他,平白给寻人添了阻碍。

後来还是那位胡兵长出了主意,才止住了源源不断的麻烦。

“父亲,上回那个说是有重要线索的,可把儿子累得好惨。”秦一尚如今想起来还心有馀悸,日夜辗转好几个郡县,马都跑死了一匹,最後发现一切皆是僞造的,当时他怒发冲冠丶暴跳如雷丝毫不为过。

秦然捏了捏眉心,“近来上门之人愈发少了,不管如何,这老驵会得见一见。”

秦家父子俩走进正厅时,胡豹恰好领着人从外面回来。孙老头一家见两面同时来人,顿时局促不已。尤其是孙娘子,忍不住拽了拽丈夫的衣角。

她仍觉得此事有些不靠谱。

甭管其他多符合,但时间对不上啊!不是一两个月,而是大几年,足够一个九岁孩童长成少年了。

贵人再糊涂,也不至于分不清到底是走失一个男童,还是不见一个少年吧……

胡豹目光扫过,将孙娘子的小动作收入眼中,不过他此时并没说什麽。

秦然看向下首的孙老头,“就是你有重要线索?长话短说吧,若线索属实,赏钱少不了你们,但倘若被我发现你满嘴谎言,此行只为诓赏钱而来,就休怪我让兵长将你下狱了。”

厅堂明亮,堂上摆件讲究,一瞧便知价值不菲。再看上首二人,皆穿着富贵,腰悬玉环,後侧方那几个牛高马大的壮汉每个都着黑衣,腰上配的……

是刀吧。

孙老头逐渐抖如筛糠,从从南郡到钱唐耗时颇久,他的酒早就醒了。如今站在明堂上,他心里直发虚:“尊驾,我只说我知晓的,您看着判断可成?若是不信,能否当此事没发生过,只给我赏几个回家的铜板。”

秦一尚怒从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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