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荣寿堂内安静下来。
老太太用完了晚膳,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手里慢慢捻着佛珠。
过了片刻,她才像忽然想起什么,眼皮也没抬地问侍立在一旁的莺哥:
“那个丫头……还在外头跪着?”
莺哥连忙躬身回道:“回老太太,春芽姑娘一直在廊下跪着,未曾起身。”
老太太“嗯”了一声,手指继续捻动佛珠,再无下文。
夜色浓重,荣寿堂内外灯火通明,将雕梁画栋映照得富丽堂皇。
长廊下悬挂的灯笼也点亮了,昏黄的光晕在春芽身前投下小小一片光影,更显得她身影单薄。
寒意随着夜色侵骨,膝盖处的疼痛已经麻木,只剩下无尽的酸胀和冰冷,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青石板吸走最后一点热气。
不久,荣寿堂再次喧闹起来。
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两位姨娘,以及府里的几位公子小姐,除了禁足的大公子没来,林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陆陆续续前来给老太太请晚安。
他们谈笑着走进正厅,经过长廊时,目光或多或少都扫过那个跪在角落里的身影。
知道缘由的,眼神里带着了然或漠然;不知道的,也只是好奇地瞥一眼便移开视线。
没有人停留,也没有人询问,仿佛她只是廊下一件不起眼的摆设。
大老爷和大太太的目光在春芽身上短暂停留。
两人商议了一下午,大老爷对春芽印象本来挺好的。
她是他手下最得力信任的仆人李安的养女,本能上对春芽就很满意。
可是听了大太太说了好多潜在的忧虑,大老爷也谨慎起来,如果真如大太太所言,此事非同小可。
此刻两人看着这个引风波的丫头,大老爷心中怜悯但也只能惋惜的摇头沉默。
而大太太心中并无怜悯,只有一种“咎由自取”的厌烦。
若非儿子用秋闱作了担保,她和大老爷早就达成一致,将这个“祸水”远远打出去,绝不能让她再留在衡儿身边。
此刻的罚跪,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咎由自取。
置身于这来来往往的视线之下,春芽只觉得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在身上。
那些或审视、或鄙夷、或漠然的眼神,让她无地自容,心口像是压着巨石,闷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才勉强维持着跪姿。
众人陪着老太太说笑片刻,尽显天伦之乐,随后才陆续告退。
大太太走在最后,经过春芽身边时,脚步略顿。
她仅仅扫视了春芽一眼,不再看她,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清晰锐利,直直刺入春芽耳中:
“记住你的本分。你,永远只是个奴婢。”
春芽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是……奴婢明白,谨记太太教诲。”
大太太不再看她,径直离去。
喧嚣散尽,荣寿堂彻底沉寂下来。
老太太在莺哥的服侍下准备安寝。
临上榻前,她才淡淡吩咐道:“夜深了,让那丫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