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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诡谲中（第1页）

第三十七章·诡谲（中）

听得这一句，师无恙心里便稳了，他端坐未动，默不作声，好似那庙里的木胎神像，无论对面的人作何神态丶说甚言辞，皆置若罔闻。

见状，囚牛更觉他稳重沉静，是个可用之人，既开了话头，便往下说道——

一山不容二虎，龙神帮却有九位帮主，手足情义大过天，金山银海也难换，便有什麽分歧，无话不可说，无事不可商量，三十年来同气连枝，方得成就大业。

然而，时过境迁，世故无常，先时兄弟九人，死的死，去的去，剩下的各镇一方，会少离多，渐生罅隙，连带部下也有了异心，唯独三弟嘲风留驻屏江府，打点生意，帮办公务，管理水寨之事，素与囚牛亲厚，一如既往。

“……好歹是自家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于公于私，本座断不可能毒害三弟！”说到这里，囚牛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如有火烧，已然怒不可遏。

师无恙细细琢磨他这番话，问道：“莫非有人妄加揣测，中伤大帮主？”

“你倒敏锐！”囚牛瞥来一眼，旋即长吁短叹，难掩郁气，“说来也不能全怪他们。出事当天，恰好是三弟的寿辰，本座让人在庄里大摆筵席，为他庆生祝贺，帮派中得闲的能来尽来，好不热闹，没承想……”

嘲风本是位落魄读书人，後来弃文从武，跟三教九流的厮混，也有些书生毛病，说话办事丶享受用度莫不适可而止，若非囚牛做主，他是不讲甚麽排场的。

到得那一日，酒酣耳热，传杯弄盏，嘲风推辞不过，本想浅尝辄止，结果喝了个酩酊大醉，正要回屋歇下，怎料水寨出了些乱子，掌事的不敢擅专，若是拖延过夜，又怕节外生枝，便派人请他过去处置。

“……从前不是没有过这种事，三弟他喝碗醒酒汤就去了，本座也没放在心上，只让他料理完便回来，弄桌好菜，只咱们兄弟俩，说些体己话。”囚牛拈了拈眉心，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可本座等到天亮，也不见三弟回来，遣弟子去水寨询问，那头竟说他连夜走了，还是庄里派人去接的，这——”

得知此事後，囚牛大吃一惊，连忙下令搜找，终是在离码头不远的小巷里发现了踪迹，往里有间荒废多年的破屋，嘲风就倒在墙根下，掌心中针，昏迷不醒，地上还有盏烧毁的灯笼，看柄端样式，确是出自御龙庄，凶手已不知去向。

师无恙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巧合连环，着实有些蹊跷。”

嘲风的武功比不上囚牛，却也非泛泛之辈，凡是屏江府境内有名有姓的高手，他一定了然于胸，若为生面孔，提防更重，怎会轻易跟人去了？遑论对方作庄里护卫打扮，借囚牛的名义将他骗走，时机拿捏得这般准，分明处心积虑。

囚牛攥指成拳，额角青筋毕露，恼怒道：“谁说不是？本座让水寨的人过来指认疑犯，却没一个对得上，针虽淬毒，到底为寻常之物，搜查数日，刮地三尺，不见凶手的影子，还传起了本座的闲话，怕是有心人在暗中煽风点火，真真可恨！”

师无恙斟酌片刻，试探道：“三帮主被人袭击，身中明珠垂泪之毒，料来识得元凶，大帮主何不拿出解药，先将他救醒，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行追究？”

明珠垂泪固然奇诡可怖，但不是无药可解，倘若囚牛问心无愧，尽早为嘲风解毒，也不至于坐蜡，反之则应斩草除根，省却夜长梦多，偏生到了这个地步。

岂知他不问还好，这一句才将出口，就跟火上浇油似的，囚牛猛地翻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杯盘急颤，师无恙似被吓住，露出几分畏怯之态。

“本座也盼三弟早日好转，让真相大白于人前，可惜解药在手，却不敢用。”

囚牛离座而起，在屋里踱了几步，倏然逼近师无恙，见他面色微白，慌忙往後缩去，疑心少去，直言道：“你既知毒理，本座也不隐瞒。明珠垂泪原为九种毒物制炼而成，解药即是毒药本身，後经改良，一方九变，我们兄弟各掌配制之法，虽大同小异，但不容差错，否则解药有误，毒上加毒，直侵内腑，人立毙！”

一样毒，九种制法，相生又相克，要解救嘲风，必须知道他中的是哪一变方。

换言之，除却已故的二帮主睚眦丶四帮主蒲牢，馀下七位帮主无论身在何处，都有施毒嫌疑，便是嘲风自己手里的那张方子，亦有可能为人利用……试错一次，性命难保，碰对了又说不清，难怪囚牛不敢轻举妄动，还得求助于四方良医。

师无恙事先做了些打算，这下通通落空，囚牛把话摊开来说，无非是有求于他，成与不成，火已烧到身上，还得设法应付一二，不然过不去这坎儿。

正当其时，囚牛紧盯着他的面庞，沉声道：“大夫，此事关乎重大，但凡能告知的，本座已说完道尽，你若能办法救我三弟，龙神帮定有重谢！”

他说得客气，却无容人推卸的馀地，翠玉扳指微一转动，寒光似水流过。

事发以来，龙神帮延请名医无数，奈何奇毒难解，顾虑重重，瞧不出名堂的自然无功而返，有那心明眼亮的，也如师无恙这般切中要害，可惜折腾过几番，俱是徒劳，囚牛大失所望，只好将他们一一留下了。

眼看师无恙迟疑不定，囚牛暗自叹气，已有杀人灭口之意，手掌缓缓擡起，便要朝他顶门盖下，却见他擡起头来，浑不知命悬一线，道：“敢问大帮主，配制此毒所需的九种药材，可否告知在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