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一事,也是肃儿懂事,不想我为难。”
“合着现在就不怕你为难了?!”
“小将军做事进退有度,极有分寸,又怎会让我为难?!”
“你呀,就护着肃儿吧。要不是有你,他也不敢一直行事乖张。”
似笑非笑,“皇上只是拿臣做借口,来行这爱子之实罢了。”
“你……”听着这如此见外之话,兰澈收起笑容,皱眉看着唐冉,“我可从没拿你当过借口。”
“那刚才怎麽不直接问小将军要了羽檄?”索性拆穿这个借自己下台阶之人。
“那不你冲我咳嗽的吗?”兰澈开始耍赖。
“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
“我的!我的不是!”
刘川出了宣明殿,大步流星出宫,上回见这速度还是在石渠阁挨完戒尺。飞奔回府,三步并两步入公堂,斥侯已在此等候。退了所有人,连忙问详情。
斥侯说陵王率八千骑兵马不停蹄丶连日奔袭,其速度之快让即使通风报信的敌军也望尘莫及。终于于一日寅时前至两国边境——靖国最南城池汤泽。留所带骑兵营地休整,陵王自己带将校丶汇合已披甲持锐的驻军立马儿发动进攻。原来北伐大军还未出发前,陵王就已密令姜住将军于每日寅时拉队伍演练,因此汤泽城措手不及而瞬间被破城。後又顺势拿下由利丶横手二城,届时已取得靖国南部地区。并说斥候离开时,大军正乘胜攻打靖首都卫城仙北城并取得明显优势。
刘川耐着性子听完,连忙问了自己最关心之事,“陵王有无亲自上阵?”
“每战必定一马当先。”
话音未落,刘川“腾”地起身,“可有受伤?”
给斥候吓一跳,赶紧“没,没有。”回话,又定定神儿,“陵王未有受伤。”
刘川眼见长舒口气,坐回太师椅,神色凝重看着斥候,“那‘尽屠之’是怎麽回事?”羽檄上所书军情和刘川朝堂所言基本一致,除了三个字——尽屠之。
斥候据实汇报,说陵王在攻破首城时,便下令屠城,拿下一座屠一座。到羽檄送出之时,所拿三城不论士兵丶百姓,男女老少,皆屠之。并下令放火烧城,共计屠杀十五万馀人。
刘川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是陵王下的令?”
“是。”
“陵王亲自下的?!”
斥候擡眼看了下这位代职大司马,确认是那位西征打过实战的将领,不是某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挂职小白。简而言之,就是懂军队规矩的。所以未作解释而只一句“是。”
刘川也是读出了斥候眼中的质疑,可……不禁疑惑,“陵王屠城之令,军中就没人阻拦吗?”
“回将军,起初穆将军阻止,骠骑丶镇北两位将军争执不下,高澄将军唯穆将军命令行事因此按兵不动,而衆将领也是犹豫不绝,全军上下军心动荡。”
“然後呢?”
“陵王以违抗军令丶动摇军心之罪将高澄将军,”看了眼刘川,“以黄钺,斩首于中军帐外。”
刘川一脸震惊……可转念一想,确实又没毛病。只是,如此杀伐果断,太出乎其意料。惊魂未定得点点头,示意继续。
“陵王还下令,我将士入城可随意抢夺财物并归个人所有。我军出其不意攻下首城并连屠两城後,当抵达第三城横手时,城中已闻风丧胆,大开城门投降。”
听到这儿,早已闭上眼的刘川深叹了口气,“所以,继续……杀降了?”
“是。七万馀人尽杀之。”
刘川感觉自己已然精疲力尽,挥挥手退下斥候,自己瘫坐在太师椅上,久久无法平静。他无法想象当时兰肃是怎样的心情,这人,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每天眉眼弯弯丶只知道吃喝玩乐丶成天全无正形的人吗?想那左将军高澄也是银印紫绶,位次上卿,说杀就杀了,还允许士兵城中抢掠……刘川突然明白了之前点将事兰肃为何执意避开自己,他不得不承认,若是当时他在兰肃身边,一定抗议到底,绝不从命。此时,刘川手扶前额,使劲儿按着太阳xue,感觉当年西征都没这麽伤神过,头简直快要炸了。但是,兰肃错了吗?……刘川很难说他错。
同为将帅,刘川心知肚明,兰肃的做法绝对正确,甚至堪称教科书级别。他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熟读的兵法……《将苑》开篇首句便是“夫兵权者,是三军之司命,主将之威势。”《六韬》之《龙韬将威》有云:“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杀贵大,……杀及当路贵重之臣,是刑上极也;……刑上极,……是将威之所行也。”《尉缭子》之《将令篇》曰:“左丶右丶中军皆有分职,若逾分而上请者死。军无二令,二令者诛,留令者诛,失令者诛。”《司马法》有曰:“凡战之道……因惧而戒,因欲而事,……是谓战法。”……
屠城杀降是为了利用人的恐惧,放任将士抢掠是为了利用人的欲望,而杀将领是为了给他自己立军威,自己最担心就是兰肃军中无实权,而这些隐患兰肃自己都清除了。
刘川想起二人刚相识不久的中秋,兰肃喝高的那次,躺在床上笑言说他读这些兵法全都没用,还高谈阔论说兵法如同奕者之谱,设为之法,应变制胜则在人。当时只觉是这人酒後的胡言乱语,可现在看来,原来兰肃比谁都熟读兵法,真正懂得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含义。当时,之所以说对他没用,或许是看透了他刘子玄,知道他狠不下心。刘川不禁苦笑,如此杀伐果断丶手腕强硬丶铁石心肠,虽同为将帅,自己却实难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