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端很高兴,妈妈升小组长了,妈妈当小组长之後就不用一直一直坐在凳子上刷胶,妈妈的手指头就会重新变好看。
女孩带小端回到厂里,想起应该买个蛋糕,带着小端出来这两年她忙于生计,都没好好给他过过一次生日。
虽然今年离他生日还有半年,但以後也没机会了。
“乖乖的,你画完一幅画,妈妈就回来了。”
女孩拿着钱包急匆匆出门。
迎面碰见常来厂里找兄弟喝酒的孔大哥。
“小越,怎麽这麽瘦了?是不是没吃肉?今晚我请客,你带小端一块来吃。”
女孩抿嘴一笑,“不了,谢谢大哥。”
“小崽,做什麽呢?”孔大哥推开宿舍门。
坐在矮凳上趴在床边画画的小端“啪”地一下合上本子,转过头盯着这个并不算熟但也不算陌生的中年男人。
“嘿,眼睛这麽有神?被你盯出两个洞来!”男人靠在门边笑着逗他,“你爸爸呢?没爸可不行,别的小孩欺负你。来,你叫我一声爸,我给你——”
话未说完,小男孩举起手里的铅笔就狠扔了过去,铅笔尖从男人的眼角擦过去,在太阳xue上划了一道。
男人先是生气,然後悻悻,“这麽小就这麽有种,可惜不是我的种。”
男人不受小男孩欢迎,但不妨碍他站在门口一直逗他。
他是想等小越回来,再在言语上讨点好,再者这小孩确实有意思,怎麽他就生不出一个这样的来?
然而厂子旁边就有市场,买一个现成的蛋糕来回也就十来分钟。
一小时过去,女孩始终没回来。
听见下面有人哄闹,说什麽出车祸了。
相熟的主管大姐急匆匆跑上来,问小端呢,小端在哪里?
“快去啊!小越不行了,一个大货车从她身上啊呀……”大姐话都说不完全,扶着墙就开始干呕。
那种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大人看了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孩子。
孔大哥一把薅住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小男孩,连哄带骗地说他妈妈被送去医院了,过几天就好了。
摩托车驶过厂门口,沥青路上的血迹未干,小男孩看了一眼之後转过脸去,他在心里默念,妈妈在医院,过几天就好了,他们还要一起吃蛋糕,还要一起去外面租一间大房子……
就这样,小男孩被孔大哥带回家,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这期间,孔大哥其实就在心里盘算了,小越应该是没亲戚了,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带着孩子出来打工,如果这样的话,那这孩子是不是——
“你爸呢?你妈不在的话,我送你去找你爸爸。”他试着探小男孩的口风。
“你妈才不在!”
小男孩回他。
“格老子的!”
孔大哥笑了,有脾气,是个犟种,白捡的儿子嘛这不是!
他凑钱给女孩举办了简单的丧事,带小男孩在鞋厂待了好几天,还是怕他家有亲戚得到信赶来,别到时候他把男孩带走被当成了拐子。
但左等右等,始终没等来人。
他最後问一遍小男孩,“还记得你爸爸叫什麽吗?你老家哪里?”
小男孩用剪刀剪掉妈妈缝在他新书包夹层的家属信息,他死死握着刀片尖端,“他死了!和我妈妈一样……都死了。”
可是啊,8岁又不是3岁,就算在剪掉了妈妈事先留下的有关前夫的信息,他其实也是有记忆的。
在孔家过的这些年,老实说一点都不好。
如果他想,随时可以回到那个叫陈锦荣的男人的身边,虎毒不食子,只要他回去,依旧可以住大房子睡软床上贵族学校。
但是为什麽不呢?
陈端懒得去想。
他只是觉得物质上的不好还能忍受,如果再失去最後的精神依托,那他可能连存在也不想了。
你说对吗,孔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