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把伤口清洗後再缝起来。”黛黎站在帐口,没太靠近乔望飞。
刀具多脏啊,沾过泥污,也染过旁人的血,说不准还被某些蚊虫爬过。如果不清创,哪怕乔望飞现在吊住了命,他也绝对会死于感染。
丁连溪下意识皱眉,觉得好不容易止住血,此时又将伤口扒开,着实危险,不过他还是道:“那就把伤口洗一洗。小李,你去取炭烧水。”
“还要盐,顺道去火头军那里拿些盐来,再牵多一头牛来。”黛黎补充道。
丁连溪惊讶,“为何要还盐?”
黛黎沉默。
该如何解释,她想兑个生理盐水。生理盐水与人体细胞外液浓度相近,用于清创再适合不过。
这个时代蒸馏技术还没有出现,自然不会有纯净水,认真说起来根本兑不出生理盐水。使用存在杂质的食盐水清创,有一定的安全风险。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死马当活马医,乔望飞最差也就一死,不如放手试试。
“也是个土方。”低沉的男音响起。是与黛黎同站在军帐口,先前一直没说话的秦邵宗。
丁连溪嘴唇动不动,但到底没再问。
在小卒烧水取盐的时间里,丁连溪在准备“缝腹膏磨”所需之物,绢线和药膏,前者用于缝合伤口,後者用于加速伤口愈合。
黛黎拿起绢线,欲言又止。
丁连溪如今分外关注黛黎的一举一动,见状忙问:“黛夫人,这绢线有何不妥之处吗?”
两道目光落在身上,一道如饥似渴望求知;另一道晦暗不明,如阴天的浩海,带着难以琢磨的深黑。
黛黎转了下头,毫不闪躲地正视那双棕眸。
若说癸水来之前,她忤这个男人忤得慌,觉得秦邵宗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稍不留神她得被他拆吃入腹。
癸水来的这几日,她待在临时修建的围栏里,外面那头恶虎走来走去,对她虎视眈眈。
而如今栅栏将拆,她却丝毫不慌,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寻到了一副止咬器,能叫这头贪婪的虎对她张不开嘴。
黛黎红唇勾起,虽然话是对丁连溪说的,但她没看丁连溪,“丁先生,你有没有想过用桑皮线代替绢线呢?”
丁连溪愣住,喃喃道:“桑皮线?”
桑皮纸在这个时代已出现,这种吸水性强,且防虫蚀的纸张备受各大书法家青睐。
黛黎继续道:“桑皮有清热解毒,促进伤口愈合之药效,用它缝合伤口不仅于身体有益,且因着桑皮线能与血肉融合,後续无需拆线,完全是事半功倍。”
在黛黎说出桑皮的药效时,丁连溪的嘴角就不住颤抖,而随着她每说一句,他眼中的光便亮了一分,最後叹道:“妙哉!黛夫人见多识广,某拜服不已,这桑皮线确实应该代替绢线!”
黛黎笑笑没说话。
像最初神农辨药尝百草,因此才有各类草药一样。不管是什麽行业,其发展都有一个摸索的过程,她只是站在历史长河的後方,回首告诉先人一些成果罢了。
丁连溪激动不已,恨不得立马去制作桑皮线再用于伤员身上。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发现帐中暗流涌动。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移开眼。秦邵宗看着她缓缓翘起的红唇,发现她那股藏得极好的不驯又冒头了。
得,这坏狐狸又想作妖。
小卒速去速回,很快带回了所需之物。
黛黎估量着配好盐水後,一切交给了丁连溪,她只是纸上谈兵,实际的伤口清创她是半点不会。
而且这位丁先生大概不知,从最初到现在,她就一直没细看乔望飞的伤,太血腥,创口也太大了,她有些看不得。
好一通忙活,後面又给乔望飞换了牛。待一切结束,丁连溪呼出一口浊气,再次看向黛黎,“黛夫人,後续还如何?”
黛黎想了想,“保持通风,丁香艾草的熏香一刻不能停。若是乔屯长醒来後说渴,莫要给他喝太多水,最多拿水润润嘴唇罢了。”
刚大出血的人是不能大量饮水的,摄入过多水分会让血容量下降,一个不慎将引起心衰。
丁连溪眼中的佩服更浓。
关于大出血後不得立马补水,这点其实他是知晓的。
是如何得知呢?
以伤兵性命为基石探得。
在无接诊大批量伤卒的前提下,她能知晓这点,大抵唯有——
祖传之识。
看来这位黛夫人很可能与他一样,皆是祖辈世代行医。不过与他丁家盛名在外不同,她的家族悬壶济世不图虚名,有真正的傲骨。
丁连溪起了和同行交流的心思,“黛夫人,不知你何时有空,某想……”
“她最近不得闲。”有人横空插话。
“主公。”丁连溪不赞同地喊了声。
秦邵宗看向黛黎,直接把人领走:“夫人,帐中已无你用武之地,且随我出来。”
这丁连溪居然早早就老眼昏花,竟将她认作杏林。试问这世间哪有医者连伤兵的创口都不敢直视?
确实没她用武之地,她也帮不上旁的忙,留在此地反而碍事,黛黎跟着秦邵宗离开。
所有的玄骁骑都回到军营内,今日凯旋,营中气氛热烈高涨,火头军得了军令,纷纷磨刀霍霍慷慨宰羊煮肉,以庆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