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色的皮手套,从南安辰三岁踏入幼儿园起,就如同第二层皮肤,紧紧包裹着他的左手,也包裹着他最大的秘密与耻辱。
十年间,无论寒暑,它从未离身,成为他沉默身躯上一个突兀又固执的标签。
上了初中,孩子们的恶意不再像小学时那般直白却幼稚,而是变得更加尖锐和黑暗。
那只始终戴着的黑色手套在青春期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扎眼,像一面竖起的靶子,不断吸引着好奇、猜疑和更甚的欺凌。
防不胜防。
终于,在一次针对他和云舒的、格外激烈的围堵欺凌中。
混乱推搡间,那只伴随了他十年的手套,被一个高大的男生猛地扯了下来!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南安辰的左手下意识地蜷缩,想要藏匿,但已经晚了。
那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却唯独在尾指处突兀地缺失了一根的手指,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下。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爆出更加刺耳的哄笑、惊呼和毫不掩饰的议论。
“卧槽!他居然是个残废!”
“怪不得一直戴手套!真恶心!”
“缺了一根手指?太吓人了吧!”
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南安辰的耳朵,刺穿他努力维持的所有冷静和伪装。
云舒当时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却还在拼命地想帮他抢回手套,呵斥着那些施暴者,却被更多的人推开。
那一刻,南安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
他最大的恐惧,最深的耻辱,就这样赤裸裸地、毫无尊严地摊开在阳光下,任人围观、嘲笑、践踏。
那天晚上,南安辰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前所未有的阴郁和绝望吞噬了他。
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巨响,他摔碎了所有能摔的东西,书本、文具、水杯……碎片溅了一地。
十年来的委屈、愤怒、隐忍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产生了“就这样死掉也许更好”的念头。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冰冷,太残忍。
就在他沉浸在无边黑暗里时,房门被敲了一遍又一遍。
是云舒。
她同样带着一身伤,嘴角淤青,胳膊上还有擦伤。
但脸上没有任何害怕,只有满满的心疼。
南安辰在她固执的坚持下开了门,她无视了满地的狼藉,无视了南安辰那双猩红、充满抗拒和暴戾的眼睛,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对她低吼:“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云舒仿佛没听见。
目光落在他紧紧攥着、试图藏起来的左手上。
她伸出手,不顾他的挣扎和怒骂,强制又异常轻柔地,拉起了他的左手。
手套早已不在。
那根缺失的尾指,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