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断我三根肋骨。”林衍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地陈述着一个过往的事实,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王虎浑身一颤,脸上血色褪尽。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甚至引以为傲的“战绩”,此刻被当事人如此平静地提起,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和……荒谬。
“今日,”林衍顿了一下,扣住王虎命门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喀”一声轻响,在王虎听来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耳畔!那是他腕骨承受不住压力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我只废你一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衍扣住王虎手腕的手指,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微小幅度,骤然向内一错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麻的骨裂声,清晰地炸开!在这短暂寂静的坊市一角,显得格外刺耳、惊心!
“嗷——!!!!”
王虎的惨嚎声如同濒死的野兽,猛地撕裂了空气!那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承受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庞大的身躯猛地佝偻下去,像只煮熟的虾米,全靠林衍那只扣着他断腕的手支撑着才没有瘫倒在地。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乱,顺着扭曲惨白的脸滚滚而下。那只被废掉的右手,软塌塌地垂着,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腕部肿胀紫,触目惊心。
巨大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黑,几乎晕厥过去。然而,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林衍此刻身上散出的那股气息!
废掉他手腕的瞬间,林衍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维持“重伤者”伪装的力气,又或者,他根本不屑于再伪装。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时吐出的第一口寒气,骤然从他身上弥漫开来。那不是灵力威压,却比王虎感受过的任何炼气期修士的威压都要恐怖!那气息里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泥土深处腐烂的霉味、还有……一种非人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漠然!
王虎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的脸上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连惨叫都噎在了喉咙里。他近距离地对上了林衍那双眼睛。
这一次,兜帽的阴影几乎完全褪去。那双眼睛清晰地映在王虎恐惧放大的瞳孔中——深不见底,冰冷、空洞,仿佛通往的不是灵魂,而是……一片虚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在那片黑暗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极其黯淡的暗金色碎芒一闪而逝,如同沉寂火山口偶尔迸溅的一点余烬。
那不是人的眼睛!是……是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
“滚。”
一个字。冰冷,短促,毫无情绪,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冰锥凿击岩石。
林衍松开了手。
失去了支撑,王虎庞大的身躯再也站立不住,双腿一软,像一滩烂泥般“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满是泥污的青石板路上。断腕处钻心的剧痛让他蜷缩着身体,浑身筛糠般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连完整的惨叫都不出来。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捂住扭曲的右腕,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到了极点。
林衍看也没看地上如同蛆虫般蠕动的王虎。他弯下腰,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意的、重伤者应有的缓慢和吃力,将刚才因冲突而掉落在泥水里的那几捆廉价药材——铁线草、枯藤根,还有那捆混杂在其中的、颜色稍显不同、边缘叶片带着细微锯齿的“凝霜草”——一一拾起,仔细地拍掉沾染的污迹。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衣角的一点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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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他才抱着药材,重新拉低了那宽大的、沾满血污的狼皮兜帽,将自己重新隐没在阴影和腥膻之中。他迈开脚步,依旧是那沉重而拖沓的步伐,向着坊市更深处、光线更为昏暗的区域走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拖过,出单调的“沙沙”声。
经过瘫软在地、抖成一团的王虎身边时,林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一丝眼角的余光扫过这个刚刚被他亲手废掉一臂的昔日施暴者。仿佛那只是一块挡路的、肮脏的垃圾,连踩上去都嫌污了鞋底。
张全直到林衍的身影快要没入前方的人群阴影里,才猛地一个激灵,从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地上痛得快要昏死过去的王虎,又看了看林衍消失的方向,那张獐头鼠目的脸上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他咬了咬牙,终究没敢去追林衍,而是手忙脚乱地蹲下身,试图将王虎庞大的身躯从泥水里拖起来。
“虎……虎哥!你……你撑住!我……我这就带你去找……找……”张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费力地搀扶起王虎,目光却惊恐地落在王虎那只扭曲紫的断腕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青灰色,正从肿胀的皮肤下隐隐透出,如同活物般沿着手臂缓慢向上蔓延,透着一种不祥的死气。张全的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找赵师兄……对!找赵师兄!”张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几乎是拖着半昏迷的王虎,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朝着坊市出口的方向奔逃而去,留下地上一滩混着血水的泥污。
坊市这一角,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刚才被那一声骨裂和惨嚎吸引过来的人,此刻都噤若寒蝉。一道道目光复杂地投向王虎和张全逃窜的背影,又迅转向林衍消失的方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深深的忌惮,以及一丝丝压抑不住的兴奋——青岚宗坊市这潭死水,似乎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嘶……那……那真是以前那个废物林衍?”一个卖矿石的摊主压低了声音,脸上犹带着惊魂未定。
“错不了!那身狼皮……我的天,那得杀了多少狼?他从坠渊爬出来的?那地方不是……”旁边卖符箓的老头捻着胡须,浑浊的老眼闪烁着精光,“还有他那手……王虎可是炼气三层啊!就这么……咔嚓一下?”
“嘘!小声点!”一个中年修士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没感觉到?刚才那小子废掉王虎手腕的时候,身上冒出来的那股子气……邪性得很!冷得我骨头缝都凉!绝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王虎完了。”一个抱着胳膊看戏的散修下了论断,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手筋腕骨全碎,接好了也是个废人。赵峥那条疯狗,怕是要咬人了。”
“咬人?咬谁?”旁边有人嗤笑,“咬那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看悬!那林小子……不对劲,很不对劲!”
议论声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坊市深处悄悄扩散。而此刻,坊市最深处,一条堆满杂物、散着浓重霉味的狭窄小巷里,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提前降临。
林衍在一扇破旧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板门前停下。门上挂着一块歪斜的木牌,字迹模糊,勉强能辨出“杂货”二字。他抬手,指节在腐朽的木板上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沉闷,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
门内沉寂了片刻,接着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吱呀一声,门板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警惕地打量着门外裹在狼皮斗篷里的身影。是老葛头,坊市里出了名的消息贩子兼“杂货商”,专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谁?”老葛头的声音沙哑干涩。
林衍没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了头,让兜帽阴影下那双冰冷的眼睛暴露在对方浑浊的视线中一瞬。
老葛头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脸上那点戒备瞬间凝固,继而化作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他显然也听到了坊市入口处的骚动,更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或者说,认出了这双眼睛里的东西。他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侧开了身,让出通道。
林衍无声地侧身挤了进去。门板在他身后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与窥探。
门内是一个低矮、狭小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陈腐气味,混合着草药、金属锈蚀和某种动物皮毛的怪味。墙壁被各种破烂的货架挤满,上面堆满了落满灰尘、奇形怪状的杂物:断裂的兵器碎片、不知名的兽骨、颜色诡异的矿石、干瘪的植物根茎……角落里,一口蒙着厚厚灰尘的小型旧丹炉半埋在杂物堆里。
老葛头佝偻着背,迅走到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这才转回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小子?真是你?外面……王虎那事……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