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死寂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着齐岳残存的意识。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存在”的实感。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缓慢沉沦的虚无,如同坠入永不见底的深海。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偶尔,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意识深处荡开极其细微的涟漪。那是身体最本能的反馈——一种迟钝的、沉重的、遍布全身的剧痛,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破碎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枯竭的丹田如同被彻底掏空的深井,曾经澎湃汹涌的金丹之力,如今只剩下几片冰冷的、毫无生机的碎片,如同陨石般散落在丹田废墟的尘埃里。
废人。
这个冰冷残酷的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碾磨着他残存的神智。
他记得。记得归墟古城那毁天灭地的爆炸,记得自己用残破的“撼岳”盾牌挡在林衍身前时,那足以撕裂神魂的冲击波。记得骨骼寸寸断裂的脆响,记得金丹被狂暴能量硬生生震碎的剧痛,如同灵魂被生生撕裂。也记得……在彻底坠入黑暗前,林衍那双赤红欲裂、充满了无尽悲恸与疯狂的眸子,以及塞入他口中那颗带着奇异药香的丹药——生生造化丹。
是那颗丹药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将他从彻底魂飞魄散的边缘拉了回来。再加上归墟古城废墟中残存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坚韧的生机滋养,才让他这具本该彻底崩解的残躯,勉强维系着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
但这火,太微弱了。微弱到仅仅是维持这残破躯体的存在,都像是在消耗着最后一丝本源。他能“感觉”到自己像一具被遗弃在冰冷角落的破旧人偶,除了缓慢腐朽,再无其他可能。
绝望。
如同最寒冷的冰水,浸透了他意识的每一寸。比归墟古城的废墟更荒凉,比破碎的金丹更死寂。曾经的豪情壮志,兄弟并肩,快意恩仇……都化作了此刻无边黑暗中最刺痛的嘲讽。他齐岳,撼岳峰的天才,以力破万法的豪雄,竟落得如此下场?连一个最卑微的凡人都不如!
不甘吗?当然不甘!愤怒吗?焚心蚀骨!但这又能如何?在这绝对的、无法逆转的废躯面前,一切情绪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最终只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殆尽。
就在这绝望的泥沼即将彻底淹没他最后一点意识的刹那——
一点微弱的光,毫无征兆地在意识深处亮起。
不是实质的光,而是一段记忆的碎片,一段声音的回响。
那是林衍的声音。不是在归墟古城生死离别时的嘶吼,而是更早之前,在某个夕阳熔金的傍晚,两人于山巅对酌时的话语。林衍的眼神明亮而深邃,带着一种齐岳当时无法完全理解的笃定:
“齐兄,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不,非也。天地无言,自有其律。道法自然,非是顺服,而是明悟。雷霆之威,可灭万灵,亦蕴造化之机;烈火焚天,可化焦土,亦蕴涅盘之能。毁灭与新生,刚猛与柔韧,看似对立,实则一体两面,循环往复,此乃……自然之道。”
道法自然……
毁灭与新生……
雷霆之威……造化之机……
这早已被他抛之脑后的、当时只觉过于“温吞”的话语,此刻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瞬间撕裂了沉沦的浓雾!
紧随其后,另一股更加庞杂、更加晦涩、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吸引力的信息流,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猛地涌入他的意识!那是他在归墟古城废墟深处,意识弥留之际,身体本能汲取古城残存生机时,一同被动吸收的、无数破碎的古城真法烙印!
这些烙印混乱不堪,大多残缺不全,如同散落一地的琉璃碎片。但其中几枚碎片,却异常清晰地烙印着几个古拙苍劲的大字和残缺的图案:
“破而后立……”
“不灭……雷狱……”
“淬体……引劫……”
“生机……自雷霆……寂灭……生……”
轰——!!!
齐岳残存的意识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剧烈地震荡起来!
破而后立!
雷霆淬体!
毁灭中孕育新生!
林衍那“自然道”的阐述,与归墟古城真法中关于“雷狱炼体”、“破而后立”的残缺记载,在这一刻,如同两块碎裂的拼图,在他绝望的深渊中,轰然碰撞、拼接!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又带着一丝绝望中诞生的、近乎偏执的希望的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识!
金丹碎了?经脉断了?丹田废了?
那就彻底打碎!打烂!
用更狂暴、更彻底的力量!将这残破的、禁锢着他的废躯,彻底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