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往西斜了些,晒在身上的暖意淡了,周围闲聊的人声也渐渐散了——有的要回去给孩子做饭,有的得收院子里晒的衣服,最后就剩张秋月跟两三位阿姨还坐在小马扎上,手里织着毛衣扯家常。
苏禾深吸了口气,指尖攥着课本边角,都快把那旧纸捻出毛边了,才低着头慢慢走过去,声音有点紧:“张姨,我……我有事儿想跟您说。”
几位妇女闻声扭过头,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
王芳眯着眼睛,凑到旁边人耳边小声问:“这是谁家的啊?看着面生得很。”
“还能是谁?婉秋家那个,刚从乡下接回来的亲闺女。”旁边人压低了声音道。
“呦!”王芳下意识瞥了眼苏禾身上的衣服——洗得白的旧棉袄短了一截,露出手腕,脚上的棉鞋也磨得没了型,忍不住嘀咕,“这咋没给孩子换身新衣裳?看着多委屈。”
张秋月跟林婉秋平时处得还行,听这话眉头一皱,扬声打断:“哎,你这话说的!现在谁家布票不金贵?你家有富余的咋不拿出来?”
“我不是那意思……”王芳被噎了一下,讪讪地闭了嘴。
“行了行了,天不早了,赶紧回去忙活晚饭吧!”张秋月挥挥手,把那几位都打走,这才转回身,看向站在那儿没动的苏禾,语气软了些:“是小禾吧?找阿姨有啥事儿?”
苏禾慢慢抬眼,眼神里带着点怯生生的劲儿,却又努力撑着镇定:“张姨,我从乡下来的时候,养母……给我一小袋自己磨的白面,让我留着吃。”
“我想偷偷换点钱,寄回去给他们贴补家用。”
“白面?”张秋月眼睛瞬间亮了亮。
这年头精细白面可是稀罕物,平时家里都舍不得吃,得留着给孩子改善伙食。
再听这孩子还惦记着乡下养父母,心里又多了几分好感,“你这孩子真是懂事!想咋换?”
“张姨,我没换过东西,不懂这些规矩……”苏禾格外不好意思,头又低了点,“您看值多少就给多少,我信您。
就是……能不能别让我妈知道?我怕她误会,心里也不踏实。”
张秋月立马露出了然的表情,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放心!姨懂这里面的门道,肯定不跟别人提。”
苏禾像是松了口气,肩膀都垮了点,小声说:“那……晚上等后院没人了,我在墙根那棵老槐树下等您,行吗?”
“成!没问题!一言为定!”张秋月喜出望外,连忙应下,又忍不住叮嘱,“好孩子,你可别迟到啊!”
苏禾不敢多留,怕撞见熟人,抱起课本低着头匆匆往楼里跑,脚步有些慌。
回到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能清楚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心里松了口气——找目标、搭话这第一步,总算是成了。
就是这理由,下次不能再用了。
太阳刚落山,林婉秋下班回来。
刚换完鞋,保姆李阿姨凑上去,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无非是苏禾非要出门,还“顶撞”了她。
没一会儿,苏禾被叫到客厅。
林婉秋坐在沙上,手里拿着茶杯,脸色不太好看:“听说你今天非要出门,还顶撞了李阿姨?”
苏禾站在那儿,手指无意识卷着衣角,那衣角都快被捻出毛边了,“妈,我没有顶撞李阿姨……我就是问了一句,难道我是不能出门的犯人吗?”
她抬起头,眼睛里泛着点委屈的水光,语气格外认真:“您当时只是担心我人生地不熟,怕我走丢,是为我好。
我不是不知好歹,就想在楼下花坛边看看书,没走远一步。”
抿了抿唇,她声音更低了,带着点怯懦和不解:“而且爸爸昨天还说,让我多熟悉熟悉大院环境……李阿姨那么说,好像您多不疼我、多拘着我似的,我听了心里难受,才多嘴问了一句……对不起,妈,是我没听懂她的意思。”
刚从书房出来的苏国栋,手里还拿着份文件,正好听见后半截。
他皱了皱眉,看了眼一脸委屈的苏禾,又扫了眼旁边脸色尴尬的李阿姨,还有神色不虞的妻子,沉声开口:“行了!”
“人既然接回来了,总关在家里像什么话?以后孩子就在大院里活动,认认路、跟邻居熟络熟络也是好的。
婉秋,你多费心教教她规矩,但也别太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