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看着那些字,忽然笑了。
不是苦笑,也不是讽刺的笑,而是一种近乎释然的轻盈。
她抽出一张张批注页,撕下来,折成小小的纸船。
动作从容,指尖稳定,连折痕都整整齐齐。
江予安看着她:“这些……对你很重要吧?”
“曾经是。”她说,“我以为它们证明了我的痛苦真实存在。可现在我知道了,真正疼过的人都不需要别人盖章认证。”
当晚,阳台晾衣绳上的风铃静默不动。
他们并肩坐着,面前摆着一只白瓷盆,盛着清水。
蜡烛点燃,在水面映出晃动的光。
林野将最后一艘纸船放入水中。
它浮着,随波轻晃,墨迹缓缓晕开,像一场缓慢的溶解。
江予安望着她侧脸:“不恨了?”
她盯着那艘漂荡的小船,许久才说:“她那时能给的‘爱’,就只有这些红笔。划掉我的痛,以为就能让我安全。”
风起了,吹熄了一根蜡烛。
另一根仍在燃烧,光影落在她眼底,像某种新生的安静。
几天后,周慧敏开始每天固定时间走向钢琴。
不坐琴凳,也不掀盖,只是站在旁边,伸手抚摸琴键。
指尖滑过黑白键,动作迟缓,却带着某种仪式感。
直到某个午后,她突然抬起手,按下c大调主和弦。
“咚——”
声音清亮,突兀地炸开在寂静房间里。
她自己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
林野没动,也没出声。
但她注意到,母亲的右手食指开始在腿上轻轻敲击——一下,两下,三下……接着是四下的停顿。
那是《梦中的婚礼》前奏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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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起身,取出那台老旧的拍立得相机,装上最后两张相纸。
她没对准母亲的脸,也没拍钢琴,而是将相纸撕开,贴在琴谱架上。
然后她轻声说:“妈,我帮你记下来。”
周慧敏抬起头。
目光浑浊,却第一次清晰地落在她脸上。
下一秒,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伸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背——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指印,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依恋。
林野没挣脱。
她只是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忽然觉得胸口那道荆棘纹身,正在一点点褪去刺痛,像春天的第一缕暖阳,融化了多年冰封的枝桠。
林野醒来时,窗外天光尚薄,灰蓝的晨雾裹着凉意渗进屋内。
她仍蜷在藤椅上,毛毯滑落一半,肩头微颤。
梦里的耳光声还残留在耳膜里,火辣辣的痛感沿着脸颊蔓延至心口——可当她睁开眼,却看见周慧敏跪在自己脚边,佝偻的身影被台灯拉得细长。
她屏住呼吸。
母亲正用一支断掉的口红,小心翼翼地描摹她鞋尖上那道裂痕。
动作极慢,像在修复一件易碎的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