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防尘布,坐下来,双手放在键盘上。
窗外,风依旧未起。
风铃依旧静止。
但她已经不再数风了。
她按下第一个键,金属字锤猛地抬起,敲向色带——
纸页缓缓推进,留下第一个字。
林野的手指停在打字机的第一个键上,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进血脉。
她没有急于敲下第二个字,而是静静看着纸页上那孤零零的“我”字——它像一扇半开的门,通向一片荒芜多年却未曾真正封死的记忆原野。
她起身从书架深处抽出一沓泛黄的纸稿,边角焦黑,字迹模糊,是江予安前些日子带回来的老广播剧修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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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些身音原本要被烧掉的,可有人在最后一刻把它塞进了防火柜。”他没说是谁,但林野知道,那是他对“被遗忘”的温柔抵抗。
她将第一页轻轻铺进展开的滚筒间,深吸一口气,开始敲击。
“有些声音,生来就为了被遗忘。”
每一个字落下,都像在心口剜去一块锈蚀的铁皮。
她不再写那些虚构的疼痛、夸张的嘶喊,不再用文字讨好读者或乞求理解。
这一次,她只是抄录——把别人遗失的独白,一字符一符号地搬进自己的世界。
每打完一页,她便将纸卷起,塞进角落那只粗陶罐里。
罐身布满裂纹,像是经历过火与冷的反复撕扯,正适合收藏这些不该留存却又不忍销毁的声音。
第三天清晨,她外出买咖啡归来,推门时脚步一顿。
阳台上传来断续的、生涩的敲击声。
哒——嗒……哒——
她屏住呼吸走过去,看见周慧敏坐在打字机前,背影佝偻,右手食指悬在空中,像是在寻找某个早已消失的节奏。
她的左手扶着桌沿,指节白,仿佛怕自己一旦松手就会跌入虚空。
屏幕上,三个歪斜的字母静静躺着:y、e、y。
拼音错了。
“野”应该是“ye”,不是“yey”。
林野张了张嘴,纠正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母亲僵硬的肩胛骨在薄毛衣下微微颤抖,看着她盯着那三个字母的眼神——不是迟疑,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确认,好像这三个符号是她一生跋涉后终于摸到的路标。
“对,我在。”林野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融进晨光,“我在。”
周慧敏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移回屏幕,嘴角忽然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却又比任何笑容更深。
她抬起手,在“y”上重新敲了一下,仿佛要让它更清晰些,然后慢慢合上了打字机的盖子。
那天夜里,风依旧未起。
但林野梦见了雨。
梦里她站在童年家门前,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打在青石板上,出规律的响。
母亲站在窗内,没有骂她,也没有开门,只是举起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字:“在”。
她惊醒时,窗外仍是一片寂静。
直到某个晨光微醺的时刻,空气忽然流动起来。
第一缕风穿过阳台,拂动铜铃底部的细链,清越的一声颤音荡开,如泪坠入湖心。
林野、周慧敏、江予安三人并排坐在藤椅上,谁都没说话。
阳光斜照,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木地板的缝隙之间。
林野心口的荆棘纹身,在光线穿透棉质衣衫时,竟显得近乎透明——那些曾因羞辱而刺入皮肤的尖刺,那些因逃避而自我割裂的伤痕,此刻像被时间之手轻轻抚平,只剩下一圈圈隐秘的脉络,如同年轮。
她忽然想起那个九岁夜晚,脸颊火辣,耳鸣不止,蜷缩在房间角落瑟瑟抖。
那时她多么希望黑暗中能有一个声音,不审判、不指责,只是轻轻说一句:“我在。”
而现在,她终于不必再向世界证明痛的存在。
因为爱,早已在静默中长成了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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