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殿外,陈泽走出,对静立一旁的沈之衡恭敬行礼:“沈大人,陛下宣召。”
沈之衡颔首道:“好。”
随后,陈泽脚步略顿,靠近他身侧,以仅有两人能闻的声音极快道:“公主殿下尚有一言托属下转达沈大人——‘殿下言,待其回京后,定当亲自向沈大人致谢。’”
沈之衡身形纹丝未动,唯声音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一贯的清冷平稳:“烦劳陈校尉回禀殿下,只是物归原主罢了,殿下无须客气。”言毕,再次步入庆元殿。
殿内,姜厚钦已稳坐如山,神情平静无波,丝毫不见方才的愠怒。
“沈卿,方才所议都察院联合吏部的官员考绩新法,甚合朕意。你与吏部尚书先行拟出细案呈上,朕再行详阅。”姜厚钦语气平缓,如同在谈论寻常政务,“若无重大疏漏,此后续推行事宜,便由你全权督办。”
“微臣领命,定当竭力。”沈之衡躬身应道。
“另有昆仑银矿一事,主事人选已定,汪阁老举荐户部员外郎梁成光,朕以为可。”姜厚钦话锋微转,“但是银矿事关重大,不容半点闪失。你从都察院中遴选一名精干之人,授‘矿监御史’衔,随同梁成光前往昆仑督查吧。”
“臣明白,即日便安排妥当。”沈之衡回答干脆利落。
“嗯。”姜厚钦点头,随后仿佛闲话家常般开口:“沈卿……”
“臣在。”
“关于承嘉公主,你心中作何想?”姜厚钦话题骤转,目光则悠悠地落在沈之衡身上。
沈之衡略一欠身,声音沉稳回应:“陛下若问的是浮月桥畔之事,臣亦有失当之处。那夜言语冲撞,以致殿下受惊违和,其责难逃。陛下虽宽宏微臣,但臣恳请陛下,莫要过于苛责公主。”他微微俯首,姿态恭谨而坚定。
听到他主动揽责,姜厚钦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一抹极淡的浅笑稍纵即逝,很快被帝王的深沉压下。
姜厚钦沉声道:“此番是她任性妄为。沈卿何错之有?不必为此挂怀。”他顿了顿,声音透出一种属于父亲的深沉叹息,“朕虽是天子,亦为人父。世事无常,他日……还望你替朕务必护得宁儿周全。”
最后四字,字字千钧。
沈之衡身躯微微一震,随即郑重躬身,声音低沉而有力:“微臣谨记!”
“好,你退下吧。”姜厚钦颔首,眼中流露出些许欣慰。
“微臣告退。”沈之衡再次行礼,转身稳步离开。
姜厚钦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背影消失。殿内归于沉寂,他独自坐在御座之上,目光无意识地望向虚空处,低低地轻喃道:
“灵均,若你泉下有知,漪漪挑中的这个驸马,可能入得你眼?”
————
京城南郊外。
车轮碾过泥泞雪道,姜宁乘坐的华丽车驾在一处荒弃的破庙后方停下。此间早已有位布衣马夫牵着两匹骏马静候。
姜宁换上利落的衣物,长发束起,英姿飒爽。她接过马的缰绳,转而对众人交代道:“按计行事,分为两路。红叶,你扮作我的样子,马夫扮作苏七。惜桃、苏九,你们与红叶、马夫一道,一路大张旗鼓向南游玩,行程不必赶。到蜀地后,再向西北前往庆阳。我与苏七驾马先行一步,提前到庆阳。我们最后在庆阳汇合,再折返京城。可听明白了?”
众人齐声:“是!”
唯有惜桃紧紧抓着马车窗框,眼圈通红,声音哽咽:“殿下千万要保重!苏七,殿下若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定不饶你!”
苏七抱拳道:“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姜宁靠近马车窗边,探身拭去惜桃脸颊的泪水,柔声笑道:“傻丫头,哭什么?我们很快就在庆阳相见了。你这一路替我好好看顾‘公主凤驾’,走得越招摇越好。说不定师父在蜀地收到风声,还会赶来看你们呢?”
惜桃的泪意顿消,她用力点头:“那殿下保重!我们在庆阳见!”
“嗯!庆阳见!”姜宁展颜一笑,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鞍,调转马头,与苏七绝尘向西而去。
马车方向,待姜宁和苏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其余人则驾着马车,一路向南。
不远处稀疏的树林阴影里,陈泽与六名羽林卫锐士暗中观察。
“陈头儿,怎么办?”一名手下低声请示。
陈泽略一沉吟,断然下令:“你带两人,跟紧那辆往南的车驾,沿途护卫,亦要防人窥探。我亲自领其余三人,向西暗中护持殿下。不得有误!”
“是!”
令下,七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散开,分别融入了通往西方和南方的苍茫官道。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