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情往来应酬的事他不会做,也不懂盛晗和江夏王在打什么哑谜,由王府下人引着登东后,他就借口醉酒,说想要在院子里吹吹风再回去。
东院的下人不知李知野根本没饮酒,担忧地看他两眼后,还是依言退下了。
而李知野静静站在院子里,看着头顶当空的皓月,忽然就想到了今日宴席上的那道炙羊肋。
这是西北菜不假,但他们灵武军也不是每回每日都能吃上,烹羊宰牛那也得是过年的时候。王府找来这个厨子挺厉害的,就连他这个在西北生活了十余年的,都尝不出什么分别。
不过炙羊还是整只烤最好吃,羊腿、羊后颈都是香嫩可口的部位,他们逢年节没有战事时,就会烤好几头整只的羊羔,剩下羊头和内脏又拿来煮暖锅。
想着暖锅,李知野又忍不住想起安置在粮仓里的巫厌,受伤以来哥哥都没能吃上一顿好的。
虽说有张大厨,但训练忙起来时,他也顾不上成日关照着巫厌,二饼老实但不够精明,肯定想不到要给巫厌变着花样弄吃的。
越想,李知野就越觉着巫厌可怜。
从小孤苦无依被掳掠到了蛮地,又是毒虫环伺又要被迫试药,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因暴露了药人的身份而横遭惨祸……
想着巫厌雪白的脸色、虚弱的浅笑,李知野就觉着刚才坐在堂屋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再加上盛晗和江夏王打哑谜他也听不懂,李知野观瞧左右无人,打了个响指,竟直接从王府院墙上跃了出去。
这会儿已经入夜,王府外的街巷上早就净了街,临近的几道小巷倒还有灯火,但也昏昏暗暗,不易叫人察觉。
李知野矮身走了一段,见没人追出来,又绕了一圈返回到王府北面的马厩,找到了几个跟着过来的马夫。
王府倒也没亏待他们,每人都准备四菜一汤,远远看见李知野,四个人都齐齐站起来,还当是要走。
熟料,李知野将他们一一按着坐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我有点急事要先走,待会儿要是里头闹起来……你们帮我同军师讲一声。”
说完,也不等四个人反应,他就一溜烟消失在了前方的暗巷中,剩下马夫们面面相觑,等明白过来他的话后,一个个都露出了苦瓜脸。
李知野也没走远,崇庆城繁华,虽在边境上,但有夜市、夜里城门也不下钥,十分方便马帮出入。
他随意在夜市上绕了绕,自顾自买了些软糯好入口的糕点拎在手上,又寻了一篮子鲜果挎在臂弯上。
走走停停绕了快回到城西北时,却意外在一条小巷里看见许多男女老少热热闹闹抱着盆、跻拉着木屐排成了长龙。
李知野一时好奇,便凑上前去与一位老大爷搭讪:“大爷,请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做撒子?我哩几个在这里排轮子嘛,候到了么,就进克熏蒸堂头噻。”
大爷的话带着浓厚的本地口音,李知野眨眨眼,有些茫然,倒是队伍前边儿一个姑娘听着他声音,便笑盈盈凑上来,讲了官话:
“唷?这是打哪儿来的小哥,瞧着倒面生呢。”
不等李知野回话,她又笑着挽了挽头发,拽着李知野上前,抬手指了指头顶的牌子:
“我们这儿是熏蒸堂,也有沙浴和热汤,您这是……”她目光一转,看着李知野怀里那些东西,便掩口一笑,“路过?”
蜀中的姑娘好像都挺热情大胆的,李知野也没什么要藏着掖着的,坦然承认:
“啊,逛了夜市路过,瞧着这里热闹,便想着过来一看,多谢姑娘告知。”
那姑娘摆摆手,想着什么又转身抓来两个香包塞给李知野,见他似乎要拒绝,忙开口解释道:
“这是我自家挑的香片缝制的,拿来熏衣裳也好,放在盆中泡澡、泡脚也罢,都能养气提神,不是——”
她拖长了音,语调揶揄,“那种用来招亲收婿的绣球香囊,哥儿别紧张。”
李知野挠挠头,知道是经了先前那一遭掷果盈车自己反应过度,再谢过姑娘往前走两步,突然注意到人群里有个担架。
那担架上躺着个枯瘦的人,手臂、腰腹上都缠满了绷带,几个抬他来的人也各自挂了彩。
李知野眨眨眼,忍不住发问,“你们这……”
那四人皮肤偏黑,都打着赤膊,露出的上身都有横练的筋肉,大约是干重活的。
“我哩似挖矿嘞,这个熏蒸房硬是要得,来一道就阔以省脱好多药钱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