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就适应了。等木桶内的水混合的差不多,不热微凉,他脱了身上沾着麦芒和汗水的衣裳,蹲着用瓢装凉水浇在身上,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舒服得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每日他最喜欢的时候,大概就是洗澡之时。
他拿起一块粗布巾,沾了水,仔细地擦拭着身体,从胳膊到后背,再到腿上,每一处都擦得干干净。
洗完澡,阿朝换上干净的衣裳,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他把换下来的脏衣裳抱在怀里,走到庖屋外头水缸边,准备洗衣服。
出去,王陈氏和王春华早就洗完碗,回屋子里头歇息。
阿朝心里高兴,不需要偷偷摸摸地拿上个月赶集时偷偷买的胰子出来洗衣裳。
这衣裳才穿了半日,上面便满是汗水和不少麦芒,得好好洗一洗。他把脏衣裳放进一个小盆里,从水缸里舀出井水,倒在盆里,又从柴房角落的缝隙里拿出一块胰子。
这胰子贵得很,他平时舍不得用,只有洗脏衣裳时才拿出来。
他拿起胰子,在脏衣裳上轻轻搓着,尤其是衣领和袖口这些容易脏的地方,他搓得格外仔细。胰子的泡沫沾在手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随着他的动作,盆里的水渐渐变得浑浊。
他一边搓着衣裳,一边想上个月赶集时,听柳记香胰铺的小二说,铺子内还售卖青芷浣肤露、云泉沐丝膏、皂角澄衣液、云泉除渍散。只需要多少多少银子便能带回家。
更言能香飘十里,这京都内早已被一抢而光,出五十两银子买其中一样的都有。
这四样东西,都是谢临洲依靠系统做出来赚钱的,分别是沐浴露、洗头水、洗衣液、洗衣粉,只是为了方便售卖换了个典雅的名字,还利用了饥饿营销的方式,使得京都内的富人哄抢。
唉,等我能赚银钱也要买回来用,我倒要看看这到底能多香,阿朝心里头想。搓完一遍,他把衣裳捞出来,拧干,然后又从水缸里舀出干净的井水,把衣裳放在里面漂洗。
他的衣裳一直是自己洗的,从不和王家人的混合在一块,王家有几个人不爱卫生。他初初来到王家时就混一起洗过,结果他生了场大病。
反复漂洗了好几遍,直到盆里的水变得清澈,没有一点泡沫,阿朝才把衣裳捞出来,拧干水分。
这时候,他的胳膊又开始隐隐发酸,白天劈柴、栽菜、晒麦,已经用了不少力气,现在又洗了这么久的衣裳,胳膊早就累了。
但他没停下来,而是抱着拧干的衣裳,走回柴房,晾晒在柴房的窗户边,边上钉着一根木杆,这是他平时晾晒衣裳的地方
他踮起脚尖,把衣裳一件件晾在木杆上,先晾上衣,再晾裤子,每一件都拉得平平整整,这样干得快,也不容易起皱。
月光照在湿哒哒的衣裳上,泛着淡淡的光泽,衣裳上的水珠顺着布料往下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等晾完最后一件衣裳,阿朝总算可以松懈下来。他躺在柴房的床上,抬头望着窗户的月亮,心里格外平静。
晚风轻轻吹着,带着夜晚凉意和衣裳上的皂角香,很是惬意。
远处的村落里,已经没了白天的喧闹,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还有风吹过庄稼的声音。
他伸了伸懒腰,感觉全身都快要散架了,将薄薄的被子盖在肚子上,脑子里盘算的是明日该干的活计和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一面的谢夫子。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混沌间入了梦境。
那是他日日念想的国子监门口,青灰色的砖墙爬着零星的绿苔,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晃,连声响都喜人。
他看见夫子站在那扇朱红大门前,月白色的直裾衬得人愈发温雅,腰间系着的墨色玉带垂着枚小巧的玉佩。
晨光落在夫子发间,挑出几丝浅金,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阿朝身上时,像化了的春水。
阿朝还愣在原地,脚边不知何时落了几朵被风吹来的海棠,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轻轻蹭着他的鞋面。
“阿朝。”谢临洲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日里授课时更柔些,带着点笑意。
阿朝这才回过神,看见夫子嘴角弯起的弧度,自个儿也笑的像朵花,刚要上前,夫子已张开了怀抱,带着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的温度,轻轻将他搂进怀里。
谢临洲的动作很轻,指腹揉过他鬓边的碎发,带着安抚意味,“阿朝,你且再等一等。”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尖,一字一句都清晰得不像梦,“等过一段时日,我便风风光光娶你。”
阿朝埋在夫子怀里,鼻尖蹭着他的衣襟,只觉得满心满肺都是软乎乎的暖意,“谢夫子……我一定会等你。”
这话落音的瞬间,怀里的温度骤然散去。
阿朝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柴房,四周密密麻麻的木柴,窗外的天已经泛白,鸟鸣声清脆,可他心口却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留在了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