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她每天和它说那麽多遍爱,它也能爱她。”
“或许她并不爱它,只是想得到它的爱罢了,这是她耍的小手段,她在骗它的爱。”
陈宛儿想了想,说:“或许吧。”
“我好像把你女儿想得太坏了。”筱满问道,“她睡得好吗?”
“还不错,只是最近会假装睡觉,然後躲在被窝里玩平板电脑。”
筱满笑了:“很头疼吧?”
“有点。”
筱满放下了手看着陈宛儿:“你有那只兔子的照片吗?”
陈宛儿起身走去办公桌边,轻声说着:“我没有编故事骗你。”
她拿起了摆在桌上的一台手机,走了回来。她把手机给了筱满,这手机的屏保就是一张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抱着一只小白兔的照片,女孩儿张着嘴巴开怀大笑,两颗门牙摇摇欲坠。筱满说:“真可爱。”
“还有视频。”陈宛儿找到了一则视频,播给筱满说,视频拍的是那屏保照上的小女孩儿正抚摸着一只兔子,一遍遍,认真地说着:“小兔子,我爱你,我爱你。”
筱满把手机还给了陈宛儿,在躺椅上躺下了,他抱着胳膊,蜷着身子说:“我很想睡觉。”他笑着说:“我对你真的是很坦诚了,想到什麽就和你说什麽。”
“你睡一会儿吧,我今天的下一个病人要到下午才来。”
“陈医生,你可以催眠我吗?”筱满直勾勾地望着茶几上的水杯问道。之前落在那茶几上的人的轮廓这时化成了一圈圈涟漪一样的怪纹路。
“你为什麽觉得自己需要催眠?”
“我想要一些深度睡眠。”
“最近的睡眠质量不太好吗?”
“每天能睡八个多小时。”筱满说,还开了句玩笑,“你也可以趁我被催眠了之後多问我一些我的客人的八卦啊。”
陈宛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还以为你已经对我足够坦白了,已经把你知道的所有八卦都告诉我了。”
“是的,我什麽都说给你听了,你是我的心理医生,你会保密,我有什麽不能说给你听的呢?”筱满说道,自己跟着点了点头。
陈宛儿问他:“最近还是都在白天睡吗?晚上还是睡不着吗?”
“是。”
“那现在不正是你睡觉的时间吗?就不需要催眠了吧?”
茶几上的涟漪抖动了一下,筱满枕着自己的手臂,枕着时高时低的耳鸣说道:“耀庭20,604,祝悦闻母子,23岁,一岁两个月,从澳洲回来探亲;红木街道25-304,今秋,张桂芳夫妻,66岁,65岁,准备去参加侄女的婚礼,老两口都退休了,正有开房车环游中国的计划;丹香苑8幢204,冯利缘一家三口,45岁,48岁,21岁,一对中年夫妻和刚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的女儿,送水工人颜之重21岁,大学毕业後没有立即找到工作,和农村务农的父母谎称自己做了白领,工资很高,什麽兼职都干,每个月固定往家寄三千块钱;孔亭,女孩儿,20岁,大学在读,成绩优异,有保送研究生的资格;何君君,男孩儿,17岁,体校学生,游泳健将,梦想是参加奥运会。”
“这些人里,没有人度过08年的夏天。”
“他们都成了过去。”
“我回到青市……我活过了那个夏天……”
照进室内的阳光忽然更明亮了,筱满的眼睛一阵刺痛,两边的太阳xue都胀胀的,他眨着眼睛说:“我只想睡一下,不做梦……或者知道自己在做梦,然後很快就能醒过来……只有被催眠的时候,我才有这种感觉。”
陈宛儿说:“那你试着放松一些,试着调整一下呼吸的节奏。”
筱满闭上了眼睛,躺在阳光下。
“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
“注意力集中在我的声音上。”
陈宛儿说:“现在,想象你来到了一片草坪上,草很绿,微风徐徐的,远处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峦。”
筱满的眼前是一片海。
“你在草地上躺下,气温很合适,空气里有花的香味。”
海面平静。他坐在一艘小木船上,没有风,船一动不动。
“一切都很舒适,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只有你。”
好多其他人也坐在这艘小船上。他们有的平躺着,有的蜷起身体,有的肚子上趴着一条黑线,有的手臂上全是蜈蚣似的缝线痕迹,有的嘴巴很红,一个婴儿摊开四肢,就躺在他的脚边。这些人全都赤身螺体,面容平静,他们全都睁着眼睛看着他。
“现在,我数到十,你就会睡着……”
筱满动了一下,船沉了。
““一,二,三……”
他往海底沉去。他看到林悯冬坐在海底,手里捧着一只奶油蛋糕,他似乎急切地要和他说什麽。
“四。”
他说:“我以前觉得04这个房号好不吉利,很晦气,老实和你说吧,4号房间是我的童年阴影,但是好奇怪,第一次见到你,你选了404号房,我突然就喜欢上这个号码了,从此以後,看到4号房间就觉得很开心。”
“五,六,七……”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很放松,很轻松,好像什麽烦恼都没有了,你也这麽觉得吧?”
“十……”
筱满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