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发呆了,小心大妈等会儿骂你慢。”曲景明洗罢脸,发现和春眼睛盯着自己,脑子不知道流落何方,用脚尖轻轻碰了他一下,好心提醒到。
和春出神的表情恍然回了神似的有了点神采,然而又跟平时的神采不太一样,他抿抿嘴角笑,异常温顺地“嗯”了一声,接着三下五除二完成漱口和洗脸,最後随手抹一把脸,跟他一起进厨房了。
陈老太唠叨的时候,续航能力非同凡响,他们都端起早饭饭碗了,还能听到她嘀嘀咕咕的,满腹怨气无差别施加到他们身上:“都吃干净点,不许剩米,都跟你们这麽浪费粮食,知道我们家加起来得造多少孽吗?”
俩小孩对视一眼,吐吐舌头,互相笑一笑,就这麽默不作声地在老太太的低气压下吃完早饭,拎起书包一起往学校冲去,根竹园68号茍延残喘的破门惨叫着送走他们。
这时,太阳才刚刚有热意,一天才刚刚开始。
和容连续两三天都在找乡下的农民帮采花,三天後,冻干机总算如期运到,随行来的还有一个机械工程师。该工程师能不远千里随货驾临,全赖了和容一双大白腿,那次从大聚会缩成小幽会的饭局上,她一双大白腿没少遭那销售总监的殃,换来的,是如意的价格和工程师亲临指导安装丶使用。
鼠目寸光的秃头汉色令智昏,又一杯一杯酒下肚,自己说了什麽都不知道,唧唧歪歪到半夜,再没力气干别的。和容的录音笔内存足足用掉一半,她打算留着以後有必要时打大老鼠用。
打老鼠之前,她对老鼠派来的工程师热情周到丶物尽其用。
三天采回来的花,全是这位工程师亲手上阵冻干的,她自己跟了两批,後面就挑了两个采花时比较利索激灵的小姑娘跟,还额外各给了点钱,明目是她们只在电视上听过的“加班费”。
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十几年的乡下小孩儿,还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跟父辈一样种种地,顶多顶多,运气好了嫁个走私的,住进彷城城区去,哪里想过正经八百“上班”?这就突然“加班”了,很震惊。
和容无师自通地表演老板的信任:“你们很聪明,很能干,我公司已经注册好了,还希望你能请你们来帮忙呢。”
俩小姑娘看和容的眼神,立即多了几分如遇伯乐的踌躇和信服,忙点头,表示一定好好努力。
和容就这样连续小半个月都在乡下度过,总算是没错过花期中最好那一批鲜花,拥有了二百多斤花型完美丶花粉丰富的干花。她自己留了个零头做样品丶送礼,大货都给顾剑锋带走了,准备往较高层次的消费群体去推广,意图给这个産品奠定一个“贵且高贵”的基调。
那些年,声名在外的奢侈品级土特産,是冬虫夏草丶灵芝丶燕窝之类的,价值是否有传说那麽高不知道,反正总有市场。怕死的有钱人,多一样“对身体有益”的天然农産品是一样。
忙完这阵,和容一边说着赔罪犒劳,一边带那山东工程师在周围海边转了转,哄得工程师直保证回去以後一定帮她申请後期维修七年免费服务,她这才把人送走了。
加上出差,她竟然有大半个月没在家里好好躺过了。
送走人的下午,她全身舒展躺在床上,脑子里茫茫地空白了一阵子,然後才慢慢想起自己从动做生意的念头起,规划过的路线丶预计过的投入丶设想过的困难……落到实际操作上,一桩桩一件件,似乎也都还没有突破自己的最差打算,可人却实实在在比想象中累。
想浅了,是两台设备丶跑来跑去丶应酬请工人一类的花费,是自己在这一趟试水小忙碌中前前後後付出的心思丶精力,是顾剑锋那边可能在将来要还的人情……想深了,她就觉得被那山东秃头汉摸过的大腿又脏又痒,怎麽洗都洗不干净。
谁知道还要沾上多少这种不干净。
她明白这是人世间独力活出个样子来难以不付出的代价,或多或少,或深或浅,谁都会经历,就算不辞公职,要升上去也迟早会遇到……但“常态”这个说法,还不足以说服她闷头躲了这麽多竖立起来的洁癖。
突破一样精神洁癖,太累了。是无法为人道丶更无法寻求理解的累。
她蒙头闭了会儿眼睛。
差点睡着的时候,听到楼下的固定电话响了,不久後,就是陈老太跑上楼来的脚步声。老太太也不敲门,直接拧开们锁探进来半个身子,喊:“和容!”
和容无端有点厌烦,闷声问:“嗯?”
陈老太:“傻大春老师来电话,让家长今天有空的话,放学前去一趟学校。”
和容:“怎麽了?”
陈老太:“你还没看他期中考试的成绩吧?看了你准揍他。”
和容读书的时候做惯了学霸,对自己亲弟弟学成废柴是不能忍的,闻言立刻擡起头:“多少?”
陈老太笑得幸灾乐祸的:“语文数学加起来刚180,别说市实验了,区二中能上去就不错了。”
和容眉头一拧:“怎麽突然下降得这麽厉害?”
“所以咯!”陈老太一脸八卦,“老师说他又谈恋爱了,让你去谈谈呢!听说,这次是他主动的,你最好了解了解清楚。”
和容纳闷,小孩子,哪来那麽多情情爱爱的,爱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