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当阿Mo在等因开错方向而迟到的保姆车来接的时候,突然就听一阵笑声夹杂着陆英业气急败坏的声音回荡在停车场里。他偏头,从远处走来的两个大男人像高中生一样打闹着,陆英业肌肉发达的手臂夹着康由,十分幼稚,但看着十分快乐。
陆英业一屁股钻进副驾驶里生闷气,康由见状,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也不再逗他。常年对着镜头的模特儿对视线的敏锐度也高,他拉开车门的手一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上阿Mo的眼睛。
最近爆红走到哪儿都印着他的脸的大明星,康由自然认得,更何况他们一起拍摄过,只是大明星不太可能会记得他这个小模特。康由听见陆英业叽哩咕噜不知道在念叨什麽,心想应该是在看车里的这位,于是对他礼貌点头笑笑。
“来了,走吧。”助理道。
阿Mo收回视线,坐上保姆车。助理将帘子拉上,阿Mo看着身旁一瞬即逝的窗外风景,终于想了起来——
那人开的,是陆英业的车。
?
不知何时开始,陆英业在港岛的家亮灯的夜晚越来越少。陈家浩忙着谈恋爱,他则是总上康由家小酌,喝到微醺,索性在康由那儿睡下。
回想起来,开始是因为康由苦恼怎麽解决那几瓶印着成吉思汗的威士忌。不过陆英业买的时候本就存了一起分享的心思,便提议找天上他家喝两杯。酒一点一点没了,夜晚的主题也从消灭威士忌变成聊天。
他们像小学生到同学家过夜一样彷佛有说不完的话。聊的话题没有特定方向,想到什麽说什麽,但都是以前没跟对方说过的,比如陆英业小时候写“我的志愿”写长大了想当校长,被他妈拿去调侃他随他爸一样有官瘾;比如康由现在租的这个房子是他老板零三年沙士的时候低价入手的,月租可谓打骨折的程度,因为现在公司能得金牌模特签长约,康由是最大功臣。
康由只开了几盏暖色的灯,客厅最大的光源便是电视机,上面播放着王家卫的花样年华DVD。放电影也不是为了看,而是作背景音,填充聊天间隙偶尔出现的安静。
客厅连着个聊胜于无的小阳台,便宜了陆英业能出去抽烟。烟灰缸成了阳台上唯一的物品,陆英业把烟按灭,仰头吹风散身上的味。
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跟黏人的狗似的喊“由由”。他数着脚步声,睁开眼,看弯腰摆弄着花的男人。
小茶几上除了酒和零食,还有个插满鲜花的花瓶。花本来是拍摄道具,康由见道具组的人拍完就扔,觉得浪费,就和几个同事们各拿了一大束回家。
“嗯?”
康由刚洗完手,把水甩到花朵上。
等了半响都不见下文,便擡头望向阳台处,一下子就对上幽幽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陆英业没喝醉,顶多算微醺,就这样看着康由,不说话。毕竟是夜晚,要别人来看,是有点瘆人的画面。
陆英业只是在想事情。
理论上哪怕是最亲密的家人,多年不见也会有一段或长或短重新熟悉的磨合期,但事实上他与康由似乎不曾有过这种尴尬时刻。自己喜欢交朋友,然而随着年龄增长,朋友很多,真心朋友不过那几个。就像最近听电台播放陈奕迅的新歌,里面唱“为何旧知己在最後变不到老友”,陆英业自问很幸运,旧知己到现在仍然是好友。
康由无疑是特殊的,他像他年少时期遗下的一颗糖果,多年後打开,以为会变质,实际却是熟悉的味道。重逢不过半年,他惊喜地发现彼此间的友情并没有随岁月减退,反而默契依旧。
陆英业眼里盛满了不自觉的柔情。他把阳台门拉上,坐回康由身边,忽然道:“跟我说说你这六年的事吧。”
他始终记着康由从未讲过不告而别的六年和原因,每次快要提到相关话题了,他都不着痕迹的躲过去,或者含糊带过。飞走的小鸟在他放弃寻找之後又突然出现,陆英业很想把他留下,但越是一切如初就越代表康由很可能又会在哪一天消失。他本质也是商人,他希望能最大程度规避风险。
电影放到梁朝伟和张曼玉对坐着吃早饭,两个被背叛的可怜人开始越走越近。康由把桔梗花折下来,放到陆英业鬓边,然後歪倒在沙发边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笑。
“美人戴花也是美的。”康由轻声说。
陆英业有点无奈,但纵容着,只是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康由喝得不多,但都是烈酒,酒意上头,眼睛湿漉漉的跟陆英业对视。
他躲了半年,自知避无可避,今夜的酒精使他紧张不起来,是交心的理想状态。扪心自问,他也觉得自己对这六年讳莫如深很奇怪,既然陆英业想知道,那就跟他说吧。
至于那些不想说的,不可说的心事,隐过去就好了,没必要让任何人知道。
“你想听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