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景明的话在嘴边转了圈,终是没说出口,怕被戳脊梁骨。
看向很少开口的马友全。
听说他最孝顺,还是家里顶梁柱,肯定也不愿意离开海市。
“小马,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吧。”工会主席拐了他一下。
“是啊,小马你可是海丰厂的老员工,比我们更有言权。”
“小马你是白元泽的徒弟,全厂子的人都没你说话管用。”
马友全抬头,眼眶红红。
自从听了戴长顺的话后,他的纠结不比白玉蓉和童厂长少。心里的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
一个说厂子在自己手里,倒闭是迟早的事。
另一个说厂子是师父的心血,绝不能关!
可当童厂长召集大家来开会,第一句话就是:“盐田农场要建造纸厂,我想把海丰迁过去。”
那瞬间,马友全心中那个说厂子迟早倒闭的小人瞬间被甩到九霄云外。
对,去农场!
可,大家都反对,那个小人又跑了回来。
此刻,所有人看着自己,仿佛厂子生死存亡全在他一念之间。
这是进海丰以来,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如此重要。
压力比山还大。
“我……”他不敢说。
因为他是师父四个徒弟里最没用的。
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厂子越来越差,差到随时能倒闭的地步!
“小马,你别有负担。说什么都行。”童厂长刚才说搬迁去农场,是因为应了白玉蓉,可被大家一反对,他又开始摇摆了。
此刻,要是马友全也反对,他就不听白玉蓉的。
毕竟大家都反对,独木难支,他也没办法啊。
当然,如果马友全同意,他决定拼一把,硬着头皮上,把搬迁的事推行下去。死马当活马医了!
马友全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中,慢慢挺直了背,舔了下干的唇,张开嘴,吐出三个字:“我同意。”
所有人的希冀僵在脸上,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同意什么?”
真开了头,也不是那么难,马友全接下去的话流畅多了,“我同意搬去农场。”
“你疯了么!农场那地方,是改造犯人的地方!难道你想和犯人天天打交道?那不等于咱们跟着改造么!”
“我听说那里很荒凉,就是一片没有人烟的滩涂!连造纸原料都找不到!”
“不去咱们厂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有转机了。可真去了那,肯定关门!”
“我去年坐船路过那里,都是芦苇野草,连条路都没有。以后想回海市一趟都难如登天!小马,你想过没有,跑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工作,你家人怎么办?总不能把你老娘也带过去受苦吧?”
会议室里像炸锅了似地,个个面红耳赤朝马友全喷口水。
仿佛他就是海丰的大罪人。
童厂长却是头一次对他刮目相看,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依旧紧紧咬着牙关,没再低下头。
白元泽挑徒弟还是有眼光的,哪怕最差劲的马友全,这种时候,也能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