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维平时习惯了弟弟喊自己起床,这天破天荒睡到自然醒,十分诧异蒋韩勋居然也会晚起,便得意洋洋闯到蒋韩勋房里,想把人揪起来。靠近床边,掀了被子,才发现蒋韩勋安静得诡异,浑身没有呼吸迹象。伸手一探,确认人是犯病了。
以往有医生在,多有防范,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会立刻给上呼吸机,辅以除颤。当下没有医生,蒋东维想也没想,当即俯身抱住蒋韩勋,给他做人工呼吸。
根据医嘱,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甚而不是一个安全的办法,但蒋东维别无他法,拼了命做这个人工呼吸,不知给蒋韩勋输了多少口气,最後愣是把人救回来了。
蒋韩勋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蒋东维由于送气太多太急,已略略发青的脸,第一项恢复知觉的五感,就是蒋东维的双唇贴在他唇上的触感。即使知道对方是为了救人命,他也不可救药地贪恋上了这份触感,对这个人笃定得再也无力做任何修正。
有时候回溯过往人生,蒋韩勋会认为,五岁的冬天,是他失去一颗心的时刻。而十五岁的冬天,是他获得另一颗心的开始。这颗心跳动的力度丶拥有的生命力,丝毫不比他曾失去的那一颗弱。他行尸走肉般过了十年,这天真正得到了新生。
所以,蒋东维到底是他什麽人呢?
关于这个问题,他反复自问和调整过,在这麽多年的光阴中,渐渐有了个姑且算是准确的定位:与其说,蒋东维是他求而不得的爱情,不如说,他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救命恩人。蒋东维,救过他的命,不止是物理上的,也是精神上的。
这个念头萦绕在他的头脑中,覆盖了他醒不来的梦,渐渐挣脱了梦境的意识再次对自己说“快醒醒,醒来吧”。他顺着脑中这把声音的指引,再度用力撑开眼皮,仿佛真的有现实世界的光芒重新漏进他的视野。
“二哥,二哥!”有条人影在他面前晃动。
是谁?他下意识疑问。
那人掉过头朝哪里大声喊:“大哥,勋哥好像要醒了!”
远处传来一句略带威严的训斥:“我不会自己过去吗,喊什麽喊,吵醒他怎麽办?”
“什麽鬼话……”面前这人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时,蒋韩勋的意识已清醒了许多,心头疑惑随着意识的苏醒基本清明,尽管因眼皮仍然沉重不堪难以睁开,他还是清楚地知道面前的是蒋锡辰。那麽,蒋锡辰喊的人,自然就是蒋东维。
他惯性地想,这会儿几点钟了,蒋东维是不是又拿他的病做借口不去上班?今天有没有重要会议?要不要出席活动?准备了哪套衣服?演讲稿审核过了没有……问题一条一条在脑子里闪过,结果发现哪一条都没有答案,终于回过劲儿来。
——这回不在美国,他蒋韩勋不再负有为蒋东维的工作准备一切的职能,而蒋东维……蒋东维根本不该出现在他的病房里!
他怎麽会在?
疑惑不解和对异常情况焦急狠狠地刺了一下他的神经,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蒋东维眉头紧皱丶神情凝重的脸。他怔住了,呆呆盯着这张脸,再次忘了这是什麽时候,在什麽地方。
蒋东维刚把蒋锡辰推开,占了病床边的位置,就恰逢蒋韩勋睁开眼睛。他细细打量这人,与一个多月前的记忆做对比,确认没瘦也没胖丶没黑也没白後,满意了些。但紧接着对上那双刚睁开的眼睛,就又有些不悦了。
怎麽目光直发愣?
他伸手拍了拍那张脸,轻声喊:“勋,蒋韩勋,有感觉吗?认识我吗?”
蒋韩勋:“……”
蒋东维扭头看旁边的小少爷:“你二哥怎麽不理我……唉,你去把医生找来,看看怎麽回事儿,是不是他们这边医疗条件不行,别把你二哥治傻了。”
闻言,蒋韩勋恨不得活蹦乱跳起来,给这个大傻子一巴掌。
这个大傻子的发号施令对小弟弟一贯有用,蒋锡辰得令,“哦”一声,就出去了,还带上了门。这间单人VIP病房中,就剩下他们两个。
蒋东维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扣起食指,用关节轻轻顶了顶蒋韩勋的脸颊,笑问:“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喝水?”说完,看蒋韩勋点了点下巴,立即把蒋锡辰之前准备在桌上的水拿过来,空着的手扶起人,喂着喝了半杯,又问,“还躺吗?坐着吧,好说话。”
蒋韩勋“嗯”一声,靠着床坐住,蒋东维也坐回椅子里,两人直面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