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怎麽了?周洋瞧了眼挂钟,给陈鑫打电话。出人意料:竟然没接。
联想今天中午他妈那个表情,周洋连忙穿衣服跑出去。他用马路上的公共电话给陈鑫家座机打了一个,一个中年男人接的电话,应该是他爸,听声音似乎状态不佳。
“喂,请问陈鑫在麽?”
“他不在!他出去逍遥了!”说罢粗鲁挂断。
周洋心里一惊。听那个口气,陈鑫肯定和家里人吵架跑出去了。怎麽不跟我联系呢?他再次一遍遍拨打陈鑫的手机,均是无人应答。周洋一下子慌了。
他在哪儿?我该去哪儿找他?
细雨被路灯反射笼着街道,周洋打着伞开始一遍遍回想陈鑫平时活动的区域。他拦了辆出租到了陈鑫小区那儿,一家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面和附近的路口找过来。陈鑫平时身份证都放家里,这次赌气出门肯定不会带上,这排除了周围的酒店。他也不可能走得太远,家附近没有,那剩两个地方,学校和自己家。
周洋又一路赶去学校。雨丝细密,反倒是风掀得他伞打不稳,他把伞收了,眯着眼睛跑去学校周遭的小饭店丶面馆丶麦当劳……都没有。他转身奔进附近居民区,把每个活动室找了一遍,也没有。
拔腿奔去他们常经过的几条小弄堂,也没有。
周洋一瞬间心慌撩乱,呆呆地站在大街上。去哪儿了……去哪儿了……他突然转身跑了回去,往自己家方向奔,期间不停打电话,自动挂断了就再拨。他奔进公园看了一圈,只有几只野猫被雨淋得喵喵叫着。再去他们时常光顾的几家咖啡馆,都没有。该死……到底在哪儿?在大排档麽?往左拐是他与何思衡聚会的烧烤摊,陈鑫只晓得大概方位,一次都没去过。他家这一块基本找遍了,周洋狠了狠心,决定去徐家汇教堂那里。就在他准备往地铁跑去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
“喂?”
“喂?……你好,你是哪位?”那头传来的声音不是陈鑫,但好像在哪儿听过。
“哎?是不是洋洋啊?”
“老板?!”是烧烤摊的老板!
“哎呀,太巧了,你怎麽还叫白月光啊……哎,你朋友在我这儿,已经喝醉啦!”
“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谢谢老板!”
周洋收起手机立刻奔往烧烤摊。当他顶着湿透了的头发,气喘吁吁地走进店面,看到陈鑫蹙眉倒在椅背上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要这个人在,其他什麽都无所谓。出不出柜也无所谓,能不能天长地久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好好的,只要他能活得高兴,周洋什麽都不图了。
他颤抖着走到陈鑫身边,低声呼唤他:
“陈鑫。陈鑫……”
陈鑫眉毛皱得更深。
“我的课代表,起来了。”周洋把他扶正,闻到一股酒气。
陈鑫睁开眼,看到了周洋。他怔怔地,脑子慢了半拍,怔怔地摸上周洋湿漉漉的脸庞:“洋洋,你怎麽来了?”
“我来带你回家。”
陈鑫醉得太厉害,歪歪扭扭站不直。周洋谢过了老板,在老板的帮忙下背起了陈鑫,朝更深人静的雨夜街头走去。
“陈鑫,还能讲话麽?”
“……”陈鑫倒在他身上,半响,闷闷地嗯了一声。
“怎麽突然跑出来了?跟家里人吵架了?”
“嗯……”
周洋托了一下这条死沉的死狗,继续往前。
“刚刚老板都问了,怎麽我的朋友老喜欢在他那里喝醉。上次白金也是,後来被何思衡带回去了。”周洋一个人絮絮叨叨。
“洋洋……”
陈鑫嘟囔了两声,周洋权当他在说梦话。“你脸怎麽了?是不是被你爸打了?”他走两步停一停,歇口气,继续走。这条优雅的梧桐大道没有人走动,梧桐叶湿得翠绿,橘色的路灯照得道路朦朦胧胧,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耳边淅沥的雨声被宁静的夜幕放大,陈鑫迷糊地睁开眼,看到了他梦中的那个雨後花园。
他心跳一下子加速。
他觉得自己置身于另一个宇宙。没有道德的约束,没有世俗的偏见,那是一个恋爱的宇宙。在这个周洋为他编织的恋爱天地里,两人的脉搏鼓动在一起,心灵如身体一般契合无间。这宇宙中只有爱情,唯一的衡量标准便是这爱恋是否纯真。除了爱,不复其他任何[1]。生死苦海流转,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的世界,只有永生永世的初恋。
“陈鑫?”周洋顿了顿,“醒了?”
“周洋……”他伸手紧紧地拥住背着自己缓缓前行的少年。
他拥抱住了一条流向永恒的河流。
[1]朱光潜2004《给青年的十二封信》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