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传闻附近山上有头威猛无比的神兽,她原是不信的,今日一见信了。
那兽身形矫健丶毛色鲜亮,周身似乎萦绕着仙气。它居高临下,昂首对空,好不威武!
在这片平平无奇的山林之中,神兽不是它,还能是谁呢?
她一兴奋,手忙脚乱卸下箩筐,取出幅白卷在一座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上铺开来,备上笔墨砚。
落笔先仔细观察,神兽随时会走,要努力在有限时间内记住它样貌的每一处细节。她喜即兴而作,记忆十分不错,往往能将仅仅看过几眼的事物在纸上复刻个七八分。
若是神兽别走就好了,她想让自己的画作达到完美。而神兽好像能听到她内心的呼唤似的,很久也没有离开。
开始画了,执过千万遍的画笔在生有茧子的手中挥动自如,墨着于纸上牵出美妙的线条如行云流水。
圆日在天上走出一道长弧,一幅人间佳作正在一点点地塑形着。
她的视线只在一真一假的两只神兽身上移动,有时发现远处那真的神兽似乎很久未动弹,跟自己变成了画似的。但没有什麽能让她在作画时分心。
然而她却丝毫未发觉,有个浑身萦绕着灵气的元魂悄悄飘到了她身後。元魂的模样,是街上赏过她画作的男子。
元魂并不伤害她,似乎心情不错,在她背後时而飘向左边时而飘向右边,看画,也看她画。低头细看时近到两张脸都要贴在一起了,但女子看不到元魂。
当她把笔放下,作画完毕,画上的神兽几近能与远处的神兽重合在一起。身後的元魂不见了,远处的神兽放松似的活动了几下。
她边整理东西边时不时地往远处瞥。传闻神兽难遇,见着也是转瞬而逝,而她却一口气看了大半天。
自己还算有点运气的,她想。
神兽跃入绿丛消失前,她觉得它仿佛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神兽走了,她也该走了。
背上箩筐,将新画作抱在怀中,踏上下山路。山路七弯八拐延伸至山下的城镇,她并不知道,身後的山路的另一头,再次出现了那副身影。
途中天上拢起乌云,打响两声沉闷的低雷,她擡头一看,神色顿时慌张。方欲跑下山去,谁知乌云像被施了法,自行散开重新放晴。她奇怪了一下,继续赶路。
回到街上,好些摊贩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路人大多认识她,有的同她擦肩而过时故意撞她,她踉跄站稳,用力抿着嘴一声也没吭。
衆人同她迎面走,自己如同一只逆行的孤舟,容易磕磕绊绊,走得慢也走得艰难。
刚刚完成一幅新画作的心情应该是高兴的,但回归现实後她却畅快不起来。
完成了,又有什麽意义呢?
一个人抱着画活着也将一个人抱着画死去,没什麽意义吧。
她疲倦地停滞在原地,站在人群中,却像站在人群之外。或许世间,根本就不存在她的位置。
“啊!”
失神之际,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力度重了些,把她撞倒了,她下意识叫出声。
手中的画没抱紧甩了出去,在空中时绑画的绳头松开,画掉到地上後画杆带起画纸滚出去。她从地上爬起来举目所望见的,便是一整幅摊开的画卷。
她疼惜地上前想要捡起来,却不及外人跑上来围观。
“这是……山上的神兽?!”
一双双眼睛一开始时明明充满的是好奇与惊叹。
“谁画的?”
“许瑜冰吧。”
“啊,怎麽是她……”
变了,是那种令她恶心的虚僞与纷杂。
“她竟然敢画神兽?!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神兽被她玷污啦!真不要脸!”
“神兽恕罪,神兽恕罪……”
“快把那画撕碎!卑贱之物留不得!”
“一把火烧了!连她也一起烧了!否则神兽会动怒的!”
顷刻间,她与她的画成为衆矢之的。
“别动我的画,你们这帮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