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生日宴,比我想象中要……安静许多。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外婆、妍妍姐和我三个人围坐在铺着碎花桌布的餐桌旁。桌上摆着我取来的精致蛋糕和我临时在楼下市买的水果,还有妍妍姐做的几样家常小菜。
暖黄的灯光下,气氛温馨,却难掩一丝冷清。
我环顾四周,忍不住问出口:“外婆,今天您生日,就我们三个吗?叔叔阿姨他们……”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唐突。
外婆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豁达:“嗨,人老了,图个清静。我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安安的妈妈,跟着他爸在西城工作,忙得很,赶不回来。我大儿子两口子在北京,离得远,也回不来。”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轻叹,“老二两口子,就是妍妍的爸妈,走得早……”
我的心猛地一沉,看向旁边安静布菜的妍妍姐。她对我温和地笑了笑,眼神里有着理解和坦然,似乎早已接受了这一切。
外婆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没事儿!我有妍妍在身边照顾我,还有安安时不时来看我,足够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忙点好!我这把老骨头,有他们惦记着,就知足啦!”
她的话语豁达,笑容慈祥,可那份刻意强调的“知足”背后,却让我品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和酸楚。一个老人,生日时最大的期盼,不过是儿孙绕膝的片刻热闹吧?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江予安身上。外婆拉着我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嘱托感,她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心疼和期待:
“孩子啊,”她看着我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安安这些年……特别苦。那场意外之后,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把自己关在壳子里。身边……身边连个知冷知热、能说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我这当外婆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她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现在好了,有你陪着他,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外婆的手很温暖,她的话语像滚烫的烙铁,烫得我心头一颤。那句“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和“放心了”,像两把重锤,狠狠敲在我心上。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心虚和愧疚几乎将我淹没。
我算什么“知冷知热”的人?我连他住院了都不知道!甚至连他此刻是不是又一个人在冰冷的医院里独自承受都不知道!
我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看外婆殷切期盼的眼睛,只能机械地夹起面前的菜往嘴里塞,食不知味。
妍妍姐大概看出了我的窘迫,适时地开口,声音温柔而带着对弟弟的骄傲:“小月月,你别有压力。安安他真的很独立,也很要强。虽然行动不方便,但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生活完全能自理,工作也做得那么出色。你完全不用担心跟他在一起,他会拖累你什么的。”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心疼:“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一回,他烧到快四十度,自己一个人硬撑着去了医院,办好住院手续,等我们知道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他都快出院了!问他怎么不说,他就一句‘小毛病,不想你们担心’给打了。这孩子,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
自己一个人住院?!
妍妍姐的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我心中那点仅存的侥幸!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颤抖,小心翼翼地试探:“妍妍姐,那……那他这次出差……也是一个人吗?同事……不跟着一起?”
妍妍姐很自然地点头,一边给外婆夹菜一边说:“是啊,他经常一个人开车出差的。他们做律师的,经常要跑外地见客户、查案的。有时候路程远,一个人开车五六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习惯了。”
习惯了……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心里!
妍妍姐的语气如此自然,显然对江予安这次“出差”深信不疑。她完全不知道,她口中那个“习惯了”独自出差、独自扛事的弟弟,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而且,极有可能,又是他一个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混合着巨大的心疼和无法抑制的愤怒,在我胸腔里翻腾!
江予安!你这个骗子!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