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热浪和他沉静的目光混合在一起,让我胸口闷。我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黏腻的雪糕渍,动作近乎粗鲁。
然后,我微微俯下身,双手撑在轮椅冰冷的金属扶手上,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保持平齐。
距离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眼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一个穿着狼狈纱裙、眼神却像燃着某种孤注一掷火焰的女人。
“我背你上去。”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砸进这黏稠的空气里。
江予安的瞳孔,在那一刹那,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潭死水般的沉静终于被打破,掀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藏的、难以言喻的震动,在他眼中飞快地掠过。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轮椅的扶手冰冷,而我的掌心却一片滚烫。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楼上外婆的呼唤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我们之间沉重的呼吸和无声的对峙。阳光斜斜地打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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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回报,”我盯着他骤然变化的眼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在爬楼时就已经在我胸腔里疯狂酝酿、甚至烧灼着我的念头,“你跟我结婚。”
空气彻底凝固了。
连树上的蝉鸣都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灼热的阳光落在他清癯的侧脸上,清晰地映出他微微抽动的眉梢。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的惊涛骇浪再也无法掩饰。
震惊、荒谬、探究……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激烈地翻涌、碰撞,几乎要冲破那层惯有的平静外壳。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你疯了吧?理由呢?”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沙哑得厉害,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那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试图剖开我这句惊世骇俗提议之下所有虚张声势的伪装。
我挺直了脊背,为了迎接婚礼,连续穿了三个月束腰的我,肋骨持续着疼痛的感觉,但此刻这种疼痛反而给了我一种奇异的支撑感。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我没有丝毫闪躲,嘴角甚至勾起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清晰地说道:
“那个王八蛋为了前女友抛弃了我,我却没办法取消这场婚礼。”我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我不能让我家人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丢人。”
理由赤裸而直接,甚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破罐破摔。
这就是我此刻的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用一场形式上的婚姻,去堵住那些即将蜂拥而至的怜悯、嘲笑和指指点点,去保全我那可怜又可悲的家族颜面。
江予安沉默了。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愤怒。
他只是看着我,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专注的眼神,仿佛第一次真正地“看见”我——不是那个邋遢的狼狈女人,而是林月这个人本身。
那目光穿透了我强撑的强硬外壳,看到了里面那个被背叛、被抛弃、被逼到悬崖边缘、只能用最荒诞方式自救的灵魂。
时间在沉默中拉长、变形。汗水沿着我的鬓角滑落,滴在纱裙的领口。
老旧居民楼里飘来不知谁家炒菜的油烟味,混杂着楼下垃圾桶散出的酸腐气息,无比真实地提醒着这个世界的粗粝。
就在我几乎要以为他会拒绝,或者干脆把我当成疯子时,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点头,也不是摇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紧攥着轮椅扶手的手指。那紧绷的下颌线,也似乎随之松懈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没有看我,目光垂落在轮椅前那片被阳光晒得白的水泥地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个低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单音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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