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在沙上坐下来没几秒钟,屁股还没把布艺的温热捂实在,一股强烈的不自在就涌了上来。
初次登门,两手空空不说,人家在厨房忙活,我像个大爷似的在这儿干坐着等吃?这也太不像话了!
“不行不行…”我低声嘟囔着,像被弹簧弹起来似的,立刻起身,钻进了厨房。
江予安正背对着我,专注地盯着锅里翻腾的面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宽阔的肩线。我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勤快:“那个…江予安,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剥个蒜?洗个碗?或者…递个东西也行?”
他闻声,操控轮椅缓缓转过来。厨房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映着锅灶的火光,平静无波。他抬眼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像是能穿透我故作轻松的伪装。
“不用。你不方便。”他的声音和锅里咕嘟的气泡声混在一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简洁。
“不会不方便的!”我赶紧表态,甚至夸张地搓了搓手,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我的厨房技能点满,“毕竟吃人嘴短嘛!让我干点活,我心里也踏实点。”
江予安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斟酌措辞。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轮椅扶手,出轻微的“嗒”声。
“嗯……”他再次开口,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也许是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月。”他叫了我的名字,让我的心莫名一跳。“我是说,我的厨房,”他抬手指了指周围,“你用起来会不方便,太低了。”
“啊?”我一愣,顺着他的指引仔细看去。
刚才只顾着看他做饭,现在才真正注意到这个厨房的特殊之处。操作台、灶台、水槽…所有的高度都明显低于常规。这是专为轮椅使用者设计的,确保他坐着也能轻松够到每一个角落。对我这个站着的人来说,确实需要大幅度弯腰才能操作,长时间下来肯定不舒服。
“没关系没关系!”我嘴上依然坚持,心里却有点讪讪的。原来他不是嫌弃我碍手碍脚,是考虑我的便利?“我可以稍微弯弯腰嘛,就当锻炼了!”我试图用玩笑化解尴尬。
江予安没接话,只是用一种“你觉得我会信?”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操控轮椅微微前倾,拿起旁边的漏勺,意思很明显:他一个人完全可以。
最终,在他无声的“驱逐”目光下,我再次败下阵来,讪讪地退出了厨房。空气中飘荡着面条的香气和他那句淡淡的:“做好饭还要一会儿时间,你可以去休息会儿,或者你先回家,饭好了我再叫你也行。”
回家?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才踏进这个门。我站在厨房门口和客厅的连接处,有点手足无措,目光下意识地在客厅里逡巡,试图找点事情做,好显得自己不那么像个闯入者。
然后,我的视线被客厅一角那排巨大的书柜牢牢抓住了。
深胡桃木色的书柜,顶天立地,占据了整整一面墙。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书籍,数量惊人,种类繁多,没有一丝凌乱,像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这与江予安整个家的气质完美契合——严谨、克制、充满秩序感。
书!文字工作者的本能瞬间被点燃了。我像是沙漠中的人看见了绿洲,几乎是带着点雀跃地快步走了过去。
“江予安!”我提高了一点音量,确保厨房里的他能听见,“我能看看你的书吗?”
厨房里传来水龙头关上的声音,接着是他平稳的回应:“嗯,随意。”
得到许可,我立刻凑到书柜前。玻璃柜门映出我带着好奇和兴奋的脸。书柜里的书分类似乎很清晰。有厚重的法律典籍,烫金的标题透着专业领域的冷峻感;有精装的经济学着作;有历史大部头;也有不少外文原版书,封面设计简洁有力。这些都很符合他律所合伙人的精英人设。
我的目光扫过这些“正经”书,落到了下一层。这里的书明显“杂”了很多,也更…有趣。一些冷门的社科书籍、旅行游记、甚至还有几本看上去年代久远的线装书。我的指尖在书脊上滑过,感受着纸张的纹理和岁月的温度。
最终,一本装帧古朴、书名透着冷硬气息的书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中国古代死刑考》。
死刑?研究这个?
我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这和他精英律师的形象似乎有点…反差?带着一丝探究,我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柜门,将那本不算太厚的书抽了出来。书页微微泛黄,散着一股旧书特有的、混合着油墨和尘埃的味道。
我抱着书,走回沙坐下。柔软的真皮沙包裹着我,厨房里传来轻微的、江予安忙碌的声音,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这本讲古代残酷刑罚的书,与此刻这个干净、温暖、甚至带着烟火气的家,形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微凛的对比。
翻开封面,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和冰冷精准的描述:车裂、凌迟、腰斩、炮烙……每一种酷刑的名称都像带着血腥味,配着书里少量但线条凌厉的插图,看得我后颈微微凉。这些字眼和画面,与他刚才低头煮面时专注沉静的侧脸,在我脑海里反复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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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一张夹在书页间的、边缘已经毛糙的便签纸滑落出来,飘到了我的腿上。
纸页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我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指尖触碰到纸页的瞬间,目光扫到了上面的字迹。
那不是印刷体,是手写的钢笔字。字迹遒劲有力,力透纸背,带着一种近乎刻骨的冷硬。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墨色深沉:
“身体的残缺是命运赐予的另一种死刑,缓慢,公开,永无止境。”
我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这句话……是江予安写的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厨房里煮面的咕嘟声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这句话在我脑海里嗡嗡作响。它像一把匕,精准地刺中了那个男人深藏不露的内心世界,揭开了他平静外表下可能早已腐烂化脓的伤口。
原来,那场意外,在他心里留下的不仅仅是行动的不便,更是灵魂深处被判处的、永无尽头的极刑?他坐在这里,看着这些关于死亡和痛苦的记载,是否在寻找一种…共鸣?一种对自己处境的残酷注解?
我拿着那张便签,指尖冰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该装作没看见悄悄塞回去?还是……
就在这时,厨房里的声音彻底停了。
轮椅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规律而清晰,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江予安操控着轮椅,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正平稳地滑出厨房。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我脸上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和慌乱,以及……我手中那张刺眼的泛黄纸片。
他操控轮椅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双深邃的眼睛,瞬间变得像幽深的寒潭,所有的平静和疏离都在刹那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猝不及防刺穿伪装后的锐利、冰冷,以及……深处一闪而过的、近乎狼狈的痛楚。
厨房温暖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骤然升起的寒意。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只剩下两碗面条袅袅升起的热气,徒劳地在两人之间制造着短暂的、易碎的屏障。
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片,僵在原地,对上他冰封般的目光,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刚还弥漫着烟火气的空间,瞬间跌入了无声的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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