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出租屋狭小的卫生间里,看着镜子中自己瞬间失血的脸,心如擂鼓。
恐慌丶无措丶她才多大?身体里就孕育上了另一个生命。
“你体质特殊,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你未来一辈子或许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医生的话语冷漠,“我不建议你现在手术,腺体摘除不是小手术,孕期做腺体摘除很可能会伤害你。”
医生道:“即便你愿意承担这个风险,手术费也是一笔高的支出,如果真的要手术,我介意你在肚子三到四个月大的时候来。”
姜姝失魂落魄走出医院,未来刚刚在她面前敞开了光明的一条缝,就将更重更大的山压到了她身上。
几天後,姜姝向学校提交了休学申请,她开始频繁的兼职工作,休学和怀孕的事她瞒着家里进行,在陌生的城市学着照顾自己,照顾肚子里的小生命。
胃里尝常有恶心感袭来,她变的嗜睡。
姜姝深居简出在出租屋,低调行走在兼职场所里,她不能失去任何一份工作,所以她没有一个朋友,单薄过瘦的身体更没人会注意到她隐藏的微微隆起的小腹。
出租屋的墙壁单薄,能听到邻居家的电视声和孩子的哭闹。姜姝没做过産检,但偶尔好奇也会搜索B超,那些影像画面露出的模糊的影像令她失神。
姜小圆诞生在春寒料峭的时节,出租屋的床头只有一盏昏暗的灯亮着。剧烈的阵痛过後,那声微弱却清亮的啼哭,划破了夜的寂静。
姜姝浑身被汗水浸透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浴室里一片狼藉,献血遍地。
疲劳引起的大出血,羊水突然破了,她甚至来不及找到浴室外的手机拨通急救电话,姜小圆就突然来到了她的世界。
姜姝看着那个小家夥,看了很久很久,然後,嘴角极其缓慢地丶牵扯出一个疲惫到极致的笑容。
“姜小圆。”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和姜小圆一起诞生在这个破旧出租屋的,还有《秘密》这本书,姜小圆就是她的秘密,她撒下的弥天大谎,对未来对生活的恐惧和无人倾诉的复杂全部倾注进了这本书里。
邮寄参赛,《秘密》得奖了,出版社签约,资金到账之後她换了更好的房子,找了月嫂阿姨,在阔别校园一年半之後复学。
她把姜小圆藏得太好了,好到又过了一年,她休完整个大学课程,带着姜小圆奔赴海外留学,只为了确认姜小圆是否为双腺体患者。
姜小圆接受了一年的治疗和观察,这期间姜姝学习编辑导演专业,于此同时国内影版《秘密》问世。
电影爆了。
她成当下讨论度最高的青年作者。
孩子的事瞒不住了,姜姝通知家人,索性她能力卓越,那些狼狈的痛苦被一笔带过,她淡淡一笑,已有了抗住一切风浪的能力。
这麽多年,这麽多事,确实如温暖所说,她们之间毫无关系。
“你的对。”姜姝从回忆里抽出,她淡淡一笑,“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为什麽,温暖总觉得刚刚姜姝的眼睛像要哭出来,她奇怪看着姜姝走远,那眼底的沉重差点令她喘不过气来。
温暖摇摇头,瞥开了那些不明所以的情绪。
一周的时间,足以让很多情绪沉淀,那天在片场与姜姝不欢而散後,这一周,姜姝都没有再出现在片场。
那张曾经无处不在的粘润大网消失,温暖的身体周围前所未有的轻松,这几天的戏份也不重,邱肴集中拍摄单人戏和其他人的对手戏,温暖每天从B组下班,到晚上都会去江边夜跑。
发情期的omega体质特殊,身体的躁意明显,运动是很好的良药。
蓉城快入冬了,昼夜温差使然,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汗湿的皮肤上很舒服。温暖沿着人行道慢跑,呼吸平稳而有节奏。
姜姝扶着一根路灯杆,弯着腰,背影看上去很狼狈,温暖从她身边跑过,耳边压抑的干呕声格外熟悉。
温暖迟疑,倒退到姜姝身边,这才认出了她。
地上散落着的手提包和高跟鞋。姜姝一丝不茍的卷发此刻凌乱地用鲨鱼夹抓在脑後,她喝太多,脸上带着酒精醉意,唇瓣却苍白难看。
温暖惊讶愣在原地。
姜姝似乎有所察觉,她直起身,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嘴角,擡头看去,她视线有些模糊,定焦许久才对焦许久才认出温暖,她扯出一个讽刺笑容。
“真巧。”姜姝的声音沙哑,“出来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