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低了头微微笑道:“那个人总笑我脾气不好。”
我笑道:“他既然是‘笑’你,那便是爱你,故意与你玩笑了。”
杨柳脸儿红红的。半是真心,半是做作吧。
说到这里,我便明白她来的用意了。虽然未明说求我,实际上也是博我的同情,她隐约知我欲逃,怕我拿她顶姚黄的空儿:毕竟,与梧桐芭蕉相比,她的才气更高些。
我不怨她心里这番小算计。
她为自己考虑,也没什麽不对。在这等地狱中,她是情势所逼,由不得她拿出一百分的诚来待我。
我们可以惺惺相惜,却不能以诚相待。也不必非要以诚相待。
在这种地方,惺惺相惜已经难得。
杨柳屏退了左右,轻声道:“杨柳也是没主意了,来向姐姐求个主意。”
“你说。”
“那个人……欲赎我从良。”
“这是好事。赎你回去,是……”
“自然是妾。”杨柳眉目淡然。
我笑自己: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竟比古人还在意名分了麽?在青楼里待了这麽久,居然还对名分有太多指望麽?
“你来找我,心里,想必是愿意的。”我看着她说。
“愿意是愿意,只是当初和姐姐说的,选的是个‘自己’,嫁了他,恐怕就由不得自己了……”
我笑:“你求的‘自己’,就是为着自己能做自己的主。如今到了自己做主的时候,怎麽反而不动了?”
“男人见得多了,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麽嘴脸麽?”杨柳自嘲地笑笑。从前卖身的日子,刻进骨髓,她纵然此刻衣着高贵清雅,从前噩梦却不曾忘怀。
我握住她手,笑道:“以你的性子,若没看准这个人,必然不会动心。既然看准了,犹犹豫豫又有什麽意思呢。”
说完这话,想想又不对。
我何曾看清过将仲?不也是动了心?
便又加了一句:“总之你记得,看清便是了。”
杨柳笑笑:“女人一旦陷进去,如何能看得清呢。若头破血流前能看清一个男人,那必定不是寻常女子。”
探过我的口风後,杨柳第二日便去寻白妈妈,商议赎身的事。
看来她的“那个人”动作很麻利。真羡慕啊。
萧世祯坐在我对面,梨花错银紫檀折扇搁在桌上。他泡茶的动作潇洒俊逸,赏心悦目。
姚黄事发前,他恰好回幽州有事,昨日才回定州,听说这满城风雨。
我不在他面前做作出假意的姐妹悲痛,但略有伤感是真的。
“在我面前,你是装都懒得装。”他笑。
我说:“萧二爷段数在我之上,我的小心思二爷不用看都猜得透,在二爷面前耍心机,不好玩。”
他笑着闻一闻茶的香气,闻过了,茶杯递给我:“你最会说话。”
“二爷这些日子见别人了?不然,这‘最’字是与哪位姑娘比较得出的啊?”
萧世祯揉揉太阳xue:“莫提她们,想想就要头疼。”
我笑了,起身到他身後替他揉。
他闭上眼,轻轻舒了口气:“有劳猗猗。”
我们俩便一时静静的。
之前整天见他,忽然一段日子不见,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在我手里,几乎要睡着。这时白水在门口轻轻叩门。
我轻轻比一个“嘘”的手势,欲悄悄起身出去,手却突然被他握住。
萧世祯清清喉咙,示意他醒了,可以让白水进来说。“你别走开。”他温柔地看我一眼,撒娇似的。
“你是三岁小孩儿麽。”我捏了捏他的手。
我冲白水点点头,白水便道:“杨柳姑娘赎身的事,妈妈想听听姑娘的意思。”
萧世祯一脸玩味地看着我:“没想到,猗猗在百花楼,举足轻重。”
我把手从他的大狼爪子里抽出来:“又笑话我。”
他又一把拉住我袖子道:“茶刚好,不喝了?”
我笑道:“若你不忙,等我回来?”
他这才放我去,自己继续倒茶喝,颇有一股以茶代酒,自斟自酌的味道。
我收了笑容,往白妈妈房里去。
白妈妈早就捏着帕子站在桌边等着了。
见我进来,她慌忙坐下,又站起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