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身为定国公唯一儿子的玉青舟,多少也该知些内情。”
“当今刑部尚书卫大人刚正不阿,公正廉洁,朝野尽知。又有晏丞相为後盾,倘若知晓此事,定会上奏。”
“只要将这张密信送出,”玉青落收笔轻吹,目光冷寒,“幕後之人定会动作。”
慕容稷接过密信,看着那足以乱真的字迹,仿佛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或许,都无需我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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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刑部大牢,右监深处。
墙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冰冷石凹中的嘀嗒声,空气浑浊得如同凝结的油脂,霉味丶陈腐的血腥气丶还有角落秽物与枯草共同酝酿出的阴湿恶臭,无孔不入地钻入鼻息。
由于被卫峯‘特别关照’,玉青舟被关在了右监尾端最深处最污秽阴暗的单间牢室中。
他仰头望着头顶被外侧昏黄油灯火苗勉强照亮的爬满霉点湿痕丶不断滴落浑浊水珠的斑驳墙顶,瞳孔涣散,呼吸急促沉重,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还没从迷魂针的影响中回过神来。然而,他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风月山庄的迷魂针,是五娘子取悦贵客的迷幻术。中者神魂入梦,飘飘欲仙,欲念成真,达到极致的快感。玉青舟体会过,深刻熟悉那种滋味。但迷魂针的药力不过半个时辰便烟消云散,可如今已近一个时辰,他的意识仍旧如陷泥沼,口舌僵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绝不是迷魂针!
慕容稷!他是假的!她是女子!千真万确的女人!
玉青舟心脏狂跳,头疼欲裂,右手紧紧攥着腰间玲珑玄宝。疯狂运转内息,试图冲破那诡异的枷锁,却感觉丹田空空如也,所有内力仿佛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他强忍不适,用尽残存的力气,拖着沉重麻木的身体一寸寸蹭爬到冰凉的铁栅栏边,摸索到一只豁口的粗陶碗,手指因虚脱和寒冷而颤抖着。他捏着碗沿,断断续续地丶虚弱地拼命敲打着已经磨圆滑溜的铁栏底端,发出微弱的垂死的‘当当’声。
“来人。。。。。快来。。。。我有。。。。。重要。。。。。”
“。。。。。。王。。。。。假的。。。。。。女人。。。。”
然而这微弱的声响,在幽长死寂甬道中渺小得激不起半点回音。几丈外值更的狱卒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丝毫不为所动。
值房那头倒是有些微弱的人气儿与暖光。数个人影围着桌子,几坛烈酒散发着勾魂夺魄的浓香,牢头赤红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冷硬的咸肉干。几个手下满面油光丶眼睛放光,划拳行令,唾沫横飞。
“啧啧。。。真希望临安王殿下多往咱这塞几个不开眼的勋贵!不然靠咱们那点鸟食俸禄,连给婆娘扯身新衣的钱都攥不出来!”
“可不是嘛!卫大人清名远扬倒是个清官儿!可苦了咱们这些当差卖命的!汤水都瞧不着油花!”
牢头斜睨手下,努力板起脸却掩饰不住嘴角的油光:“瞎咧咧什麽?活腻歪了?这话传到大人耳朵里,仔细你们的皮!”
一个机灵的年轻狱卒连忙抱起那珍贵的酒坛,点头哈腰地给牢头满上,嬉皮笑脸道:“头儿您甭担心!这右监就是咱哥几个的地盘儿!再说了,这可是临安王的恩典!咱们岂有不喝之理?哥几个说是不是?”
“哈哈!对对对!”
“那是!不喝对不起殿下!”
衆人哄笑应和,借着酒劲,将那点不安和职责抛到了九霄云外。
京都如今政治清明,再加上有金吾卫巡逻,除过一些常盗窃伤人的小贼,再无其他重刑案件。死刑犯也都被关押在重重看守的左监,和他们处理普通犯人的右监可没关系。
就在间隙稍歇轮岗狱卒醉眼朦胧地晃向甬道深处例行巡看时,一道几乎与浓稠黑暗融为一体的虚影,贴着墙角如墨入水般无声无息地流入了玉青舟所在的监牢。
玉青舟睁大双眼:“你是。。。。。。”
来人没有立刻动手,反而不紧不慢地取下面具。
昏暗光线下,一张精致的雌雄莫辨的俊容显露出来。正是本该在风月山庄享乐的临安王——慕容稷!
看到少年熟悉面容,玉青舟猛地吸进一口带着浓重霉味的冷气,身体因激动而更剧烈的颤抖,奋力用後背死死抵住冰凉湿滑的石壁,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热地钉在来人身上,喉咙里挤出兴奋的气音。
“。。。不。。。。杀。。。。。。我?”
他视线本能地扫过对方被夜行衣束出的腰肢轮廓,目光迷离。
慕容稷随意歪了歪头,双手漫不经心地环抱在胸前,不疾不徐道:“告诉我,你是如何发现的?”
玉青舟贪婪地注视着眼前人,断断续续地吐出话语:“。。。放。。。。。。心。。。只有。。。。我。。。知道。。。”
慕容稷居高临下如视蝼蚁:“你认为我会杀你吗?”
“。。。。。。殿下。。。身份。。。需要。。。。。。”
慕容稷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片刻後才轻轻嗤笑:“你确实不错,可惜,我身边从不缺可用之人。若无法令我满意,此地今日便是你埋骨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