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面色似乎比刚刚还要难看,紧紧搂着尤半雪的手臂贴在她身後。尤半雪一只手臂被禁锢,另一只手安抚地放在小寒的手上,努力地向阮岁初微笑道:“没有啊,可能是雨声太大,你听错了吧。”
阮岁初不疑有他,心思又转向小寒:“小寒,你若是身体实在不舒服便回去吧,就这麽几个坟头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若是平时她绝对不敢如此大言不惭,可今日全山的人几乎都在这里扫墓拔草,她阮岁初还怕什麽?
小寒实在是坚持不住,两姐妹便向阮岁初告辞。
孟择世跟随段亦岚回到他穿越来这一年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院子,院子门上的牌匾刻着“无舍”。
这便是剑法长老的居所了。
院中的雨还在下,只不过已然变成毛毛小雨。
孟择世收了伞,抽出剑在雨中起势。长剑回旋,晶莹的雨滴靠近到他的身周时落速变慢,对那一招一式中溢出的剑气或顺从丶或被击碎。
孟择世挥舞的剑招行云流水丶气势磅礴,并且速度丶气势比寻常弟子更快更足。剑气中裹挟着杀意,势要在敌人反应不及时将其斩草除根。
段亦岚的眉头随着他的剑招越锁越紧。
孟择世原本就是想将段亦岚支开,故而只演示了一套比较有代表性的剑术便停下。剑招一停,剑气也随之而散,雨滴恢复原来的落速,迅速打湿他的发与衣。
他反手拿剑,站到段亦岚面前。
一年前的今日他也曾在段亦岚面前练过这套剑法,当时这位师父的评价是什麽来着?
“你的剑气观之凌厉,缺乏温厚。我记得上次回来时曾教导过你,不可思虑过重,为何没有听进去?”
是了,观之凌厉,缺乏温厚,一字不差。
可温厚的是师父从小带大的大弟子,而不是他孟择世。
这一点,他神通广大的师父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面对妖邪若是不能一击毙命,岂不是会後患无穷?”
孟择世不解。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大弟子,为什麽还要要求自己剑气温厚呢?
面对孟择世的反问,段亦岚并不吃惊。十年丶二十年,乃至有人用一生去悟出的道理,让他一个孩子用一年时间明白过来或许是有些痴人说梦。
“面对妖邪自当全力以赴,但剑修的剑不止用于攻,更用于守。”
“守什麽?”
“守自己丶守亲人丶守朋友,守无辜百姓。若是你将妖邪斩杀殆尽,却失去亲朋好友,事後定会後悔莫及。修为丶剑术,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你唯一的缺点便是好胜。这一点固然能让你成为翘楚,但亦是你日後人生中最大的隐患。你既然来到寻隐居,便好好修身养性。”
孟择世垂下眼,双手抱拳:“弟子谨记。”
待孟择世的背影走出院门,木窗突然从内部打开。姜亦礼还是西山时的那身难得干净清爽的打扮,他双肘搭在窗沿,手中拎着已经去了泥封的酒坛。
“他若是能记得,今日的剑招也不会是这般了。还是心高气傲,少年子弟啊。”
“他终有一日会谨记的。”
段亦岚站在院中垂眸,目光始终落在身边那株唯一绽放的黄色野花上。雨水被伞面遮挡,小黄花这才幸免于被雨滴打落的灾难。
姜亦礼看着身姿卓越丶有谪仙之姿的师兄,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时光。师兄自那时起便有这样的身姿与风骨,只是那时心无旁骛,大家都坚信师兄定能羽化登仙。
然而十几年过去,师兄还是那个师兄,就连岁月也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但是姜亦礼知道,他心中的窟窿一直存在,是做多少事情都无法填充的。
就比如从来不信奉草木有情的师兄,也开始会给草木遮雨。
但究竟是想与草木共伞,还是与记忆中与草木有关的那个人,恐怕只有段亦岚自己清楚。
姜亦礼擡起手中的酒坛,调笑道:“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