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她走到那人身後不远处,开口用低沉的男音,唤了一声“叔父”。
那人转过头,下巴上续着干净整洁的胡须,面容清瘦,目光慈祥且含着爱意。
而身上的衣裳却并不全是玄色,领口位置绣着明黄的龙纹。
“硕明,到朕这来。”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阮岁初低下头,看见脚下水面的那一头的自己,是一个男子。
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这还是梦,醒过来。
孩童呱呱坠地,从狭小的甬道挤入生,从而发出第一声啼哭。
“这孩子的声音真响亮,便叫之歌吧。”
阮之歌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女,她明明没有任何过往记忆,脑子里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突兀地跳出来一句「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阮之歌瘪嘴,哭得更大声了。
风筝衔住树枝,养护的嬷嬷支使丫鬟去取梯子。
“我来我来!”
嬷嬷回身去看,却一时没找到说话的小豆丁。再转身时,便见四岁的阮之歌抱住树干,蹭蹭蹭得爬上去了。
吓得身边的丫鬟在树下围作一团,生怕她掉下来摔个好歹。
“之歌小小年纪便能上树,很有阮兄的风范啊!”
说话人身着长衫,彬彬有礼,身边跟着个精雕玉琢的小公子,瞧着与阮之歌同龄。
阮之歌认识他们,是一条巷外的段伯父和段亦岚。
段伯父身为文官,却没有瞧不起阮家武将出身的想法,反而和阮将军交谈甚欢。
两家夫人怀孕前後不过几月,两家便约好,若一个男娃一个女娃,便定做娃娃亲。
有客人来,阮之歌也知此举不妥,便三两下窜下树。跑到几人面前恭敬行礼时,手里还拿着刚取下的风筝。
谁知被段伯父大夸特夸的上树之举,在阮将军眼中却极为不满。
“姑娘家不读书识字,净学些皮猴子的本事。你莫不是也想学那花木兰,长大之後女扮男装丶替父从军?”
「花木兰女扮男装实属无奈之举,我若想随父从军丶建功立业,又何必女扮男装?」
阮之歌心中腹诽,面上却低着头乖巧认错。
段伯父见此连忙解围:“孩子还小,哪里知道这世间对男女的规矩?”
说罢,他手心覆上段亦岚的後背,将之向前推了推:“小之歌,亦岚这一上午在家温书不曾饮水,你可给他煮杯茶喝?”
倒不是真让三岁娃娃点火煮茶,这不过是个把两个孩子支开的借口,一旁自有嬷嬷跟着。
小段亦岚一如既往的敛口不言,并未拆穿。
两个三岁孩子屈膝坐在桌边,桌上摆着繁复的茶具。
沸水滚滚,阮之歌一板一眼的按照步骤洗茶丶烫茶丶温盏丶分杯。
不过三岁的孩子,倒有几分大人韵味。
茶汤清冽淡雅,只有一片青翠的茶叶点缀表面。
水面倒映出段亦岚冷淡的表情,看似无喜无悲。
“你的茶艺愈发进步了。”
阮之歌颔首:“郎君谬赞。”
远处凉亭下的阮父看到这幅景象,顺心的长舒一口气:“这才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之歌这孩子,也就在亦岚面前才能装住样子。”
段伯父话锋一转:“嫂嫂近来如何?”
“还能如何?身体笨重,夜里睡不沉,白日吃不下,只有些酸口尚能入腹。好在没有几日光景便要度过去了。”
“酸儿辣女,之歌这般性情,弟弟定然差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