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再现灵流踪迹
那乞儿看似疯癫痴傻,身形却异常矫捷。褴褛的衣摆在林间翻飞,犹如墨色蝴蝶,踏过满地腐叶时,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言贤追至一株盘根错节的古榕下,忽见那人足尖在生满青苔的岩石上轻轻一点,身形凌空折转。枯枝缝隙间漏下的月光,在他颈後映出半枚清晰的蝉形印记,旋即又被蓬乱的发丝遮盖。
眼见难以追上,言贤後足发力,纵身跃上前方垂落的老藤。那道黑影再次映入眼帘。
单凭脚力显然无法企及。言贤心念电转,右手自囊中拈出一张符纸,趁俯冲之势猛地向下急掷!符箓不偏不倚,重重击在乞儿肩背。
那乞丐硬生生受此一击,竟不再逃窜,身形向旁侧一转,骤然收步。言贤闪身逼近,这才注意到对方散乱浓密的长发几乎遮盖了面容,破烂的衣物将全身遮掩得严严实实。
“你究竟想做什麽?”言贤沉声发问。
根本来不及等待对方的回应,那乞儿身形一晃,竟在言贤刹住脚步的瞬间,反手抽走了他别在腰间的短柄银匕。五指半握刀柄,寒光一闪,直刺言贤面门!
“叮——”匕首擦着言贤的喉结掠过,冰冷的刃面上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乞儿翻腕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手腕,上面密布的黑紫色疱疹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光,与他周身褴褛的衣着形成诡异对比。
言贤腰身急向後仰,险险避开这一击,紧接着一个前滑步,扫腿便欲将对方绊倒。
见言贤实在难缠,那人半跃起身躲开扫腿,随即弃了匕首,自衣襟内摸出一只荷包,迅速扯开系带——霎时间,金粉自袋中喷涌而出,如烟似雾,瞬间模糊了视线。
言贤捂住口鼻,呛得连连後退。待那金色烟尘缓缓散去,眼前早已空无一人,只馀林间寂静。
言贤长舒一口气,平复着呼吸。方才击中对方向背时,他已悄无声息地贴上了追踪符。再者,凭借对灵流的感知,那人的行踪已尽在掌握之中。
指尖残留的金粉灼得眼眶发烫,言贤循着潺潺水声半跪在溪边,双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
当寒潭月魄般的清辉沁入眼底时,他喉间不由逸出半声轻叹——那缠绕在肺腑间的迷障,竟随着睫上垂落的水珠,簌簌坠入溪流中消散。
松涛声揉碎在竹露滴答间,忽然,一道龙吟般的雷鸣碾过十万重山。
言贤仰首,只见玄铁般的墨云翻涌不息,紫电如困锁深渊的虬龙,在云隙间游走窜动。
就在言贤以为要落雨时,混沌突然褪得极快,天光在他恢复清明的刹那骤然澄澈。
道袍下摆还滴着冷泉,破空声已裹挟着银鳞般的水汽扑面而来。尾鳍扫过卵石的清响里,少女湿漉漉的紫绡已缠上他腕间命门。
“馀玄,斩厄!”言贤并指捏诀的刹那,剑鸣震落四野。
“呆头鹿!是我!”鱼乐劈手扣住他掐诀的指尖,悬在眉心的凛冽剑光,清晰映照出她鬓边未褪的细小紫鳞。
言贤怔忡间撤回剑诀,剑穗在空中划出半弧流芒。
鱼乐纵身跃出水面,带起的晶莹水珠在夜幕中闪烁如星。她按住言贤的力道带着深水特有的沁凉,指间尚未完全褪去的蹼膜在他腕间印下淡青色的纹路。
暗流退去,鱼尾已化作双腿的少女攥紧湿透的衣襟,她突然揪住少年青灰色道袍的前襟,指尖顺着他湿漉的额发仔细探寻:“你的角呢?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头上生出一对鹿角!你也是妖吗?”
言贤後颈泛起细密的战栗,猛地甩袖挣脱她的桎梏。他垂眸凝视掌心纹路,素日温润的眉宇在月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你看错了。若再胡言,休怪我剑下无情。”
少女却像一尾搁浅的银鲤般再度扑近,鼻尖几乎抵上他的眉间:“不可能!就在你束发之下,我分明看见了!”
她清楚记得片刻前在溪边的所见——当这道人撩起衣袍踏入水中时,发冠下分明蜿蜒着一对峥嵘犄角的轮廓,整条溪水都随之翻涌不息。
此刻浓墨般的云层仿佛被无形巨手骤然撕裂,露出背後皎洁璀璨的银河。
远处松涛阵阵里,隐约夹杂着古寺钟声的馀韵。
所有这些异状,都是从沾染那金粉开始,又在洗净双手後悄然消失。
或许那烟粉本就致幻,方才种种不过是幻术作祟。
至于鱼乐说他头上生角……言贤瞥了眼潺潺溪水——说不定是清洗时粉末溶入水中,被这鱼儿误饮,才生出这般幻觉。
指尖残留的粉末仍在灵脉间隐隐发烫,言贤垂眸望向泉水中破碎的月影。当涟漪缓缓荡开,那些诡谲幻象连同眉间若有若无的血痕,都悄然沉入幽深的寒潭。
紫鳞少女却借着月光,轻巧地攀过溪中卵石凑近他。
浸湿的绸带无意间拂过他尚蒸腾着灵雾的手腕:“而且小道长身上……有股甜腻的气息。”她鼻尖轻轻抽动,“分明是沾过灵流的味道。”
妖物本由灵气幻化而生,能感知灵流并不意外。
言贤将道袍下摆浸入潺潺流水中:“许是方才追踪时沾染上的。”
鱼乐眨了眨眼,目光仍牢牢锁在他身上。
言贤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那人盗走了上古灵器——女娲石。”
鱼乐倏然睁大双眼,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挤出声音:“上……上古灵器,女娲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