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苏怿目光扫过广场边缘,“方才的萧又风就不见得谦逊。”
杨玄知顺势望去,只见北山弟子独处一隅。她们身着冰绡雪纱,在灯火下流转着月辉般的光华,青丝墨染,眉眼含霜,宛如雪岭冰莲,将周遭喧嚣隔绝在无形的寒意之外。
幸好,宁采音并不在其中。
“你还敢喝,天天出事。”苏怿说道,“我说你心真大,都被直接在酒葫芦里下毒了。”
“肯定不是有人动了我的酒葫芦,一定是酒水的问题呀。”杨玄知稍见好转。
“我说也怪。”苏怿咂着嘴,似乎上次杨玄知在南山中紊神散,也是叙给调制的酒?
叙是云雨山交换弟子,素来精通医理,怎会误用紊神散?
有时间该好好让言贤调查一下,不要什麽像秦还寒那样的妖魔鬼怪都收进来。
正要扶着杨玄知往清净处去,忽觉肩头一沉。回头就见白辰笑嘻嘻地站在身後:“许久不见,怎麽你们二人都这般狼狈?苏怿不是在不周山出尽风头麽?”
苏怿无心与他纠缠,心底暗忖:往日是否对他太过客气,才让这人如此得寸进尺?这些时日记忆渐复,不周山残识中的种种迹象都昭示着,白辰与兰子骆绝非善类。
正思及此处,忽觉身侧气息一滞。他扶着杨玄知正要离开,转身时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下颌堪堪擦过对方肩头。
“失礼。”他蹙眉擡头,恰撞进兰子骆深不见底的眼眸。那总是凝着轻愁的眼底,此刻竟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灼灼目光几乎要将人烫伤。
苏怿心头一颤,下意识别开视线,却瞥见他脖子上未被衣领遮住的肌肤似有灼烧过的凹凸不平的痕迹。
这张脸……每每见到兰子骆,总会想起萧又风;而见到萧又风时,又难免忆起这张面容。
二人容貌竟有七分相似,恍若镜中倒影。
“兰兄。”苏怿稳住心神,拱手见礼。
兰子骆静立不语,果真如他所料未曾回应。
苏怿也不在意,扶着杨玄知温声道:“我们先寻处歇息。”话音未落,却见那二人竟也紧随其後,默然在他们邻座落座,如影随形。
一缕清雅药香随风拂至。圣玲端着素白玉盘款款走来,盘中月饼莹白如玉:“这是用晨露滋养的月桂馅,最能安神补气。”
不雨欢喜地接过,顺手便将一块塞进尚在揉着额角的杨玄知口中。清甜滋味在唇齿间化开,杨玄知苍白的脸色果然渐复红润。
“你的心魔可好些了?”苏怿关切问道。
“不周山还是多亏你们相助。”圣玲赧然垂眸,指尖轻抚玉盘边缘。
“应该的。”苏怿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飘向远处——
北山弟子们独坐在虬曲古松下,周身缭绕着若有似无的寒雾。她们默然分食着冰晶般的月饼,恍若与这满场喧闹隔着一道无形屏障。
为何不见宁采音的身影?
他收回望向高台芈宁师姐的目光,不知道年龄相仿的师姐坐到那个地方,走了多少路,承受了多少痛苦,于是转而望向更远处。
摘星寺僧衆闭目围坐,面前唯有清茶素饼。低沉的诵经声与这里的笑语笙歌交织成奇妙的和谐,仿佛两个世界在此刻交汇。
忽然,天际传来清越钟鸣。千百盏琉璃灯应声绽放清辉,将整座广场映照得恍若琉璃仙境。圣晞长老执杯起身,广袖迎风:“月满人间,道心长存。”
千百只酒杯同时举起,各色灵光在夜空中交织。苏怿扶着终于清醒些的杨玄知站起身,听见身侧不雨小声嘀咕:“若每个中秋都这般祥和该多好。不必为历练厮杀,可惜不周山上那些同门,再也看不到这般光景了。”
萧又风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後,望着天边渐圆的明月:“但愿吧。”
他仰首望着清辉洒落的月轮,未曾察觉一道锐利如刃的目光已悄然落在他身上。
白辰凑近兰子骆耳畔,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这模样,倒与你不相上下。”
兰子骆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眸光却愈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