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
“我也去!”
转瞬间,数十名各派弟子纷纷出列,在晨光中站成一片。丑婆见状,布满紫纹的脸上泪水纵横,枯瘦的手掌不住拍打着棺木,发出“啊啊”的悲鸣。
宁采音立于棺前,清冷的声音传遍广场:“阿婆说,想不到有这麽多人记挂着萧师兄,她很高兴,萧师兄在天之灵也会高兴。”
屠玉山望着这群情激昂的场面,终是沉重颔首:“既然如此……有劳诸位了。”
就在此时,圣晞长老广袖轻扬,唢呐声戛然而止。
她身後转出四名身着月白医袍的弟子,每人腰间都系着药囊与银针:“云雨山既出此事,责无旁贷。这四位弟子精通医毒之理,可随行照应。下灵界凶险异常,还望诸位谨慎行事。”
苏怿正欲寻言贤商议,却被人轻轻拽住衣袖。
转头只见言贤不知何时已立在身侧,低声道:“此去鸦山,正是探查良机。兰氏方才已主动请缨引路,其中必有蹊跷。”
雾霭中,送葬队伍缓缓升起。各色飞剑流光溢彩,托着柏木棺椁向东南方而去。丑婆被两名凌门山弟子搀扶着踏上一柄巨剑,她回望的目光在苏怿身上停留片刻,那只清明的左眼中,竟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遥望鸦山,但见整座山峰笼罩在灰紫瘴气之中,山势形如垂死巨鸦伏卧在地。嶙峋怪石恰似张开的鸦喙,枯木枝桠焦黑如炭,直指苍穹,恍若万千求救的手臂。
愈近鸦山,压抑之感愈重,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咽喉。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腐臭与刺鼻硫磺混合的浊息,吸入肺中带着隐隐的灼痛。几个年轻弟子已开始揉拭双目——但见灰紫瘴气如活物般翻涌,雾气中隐约有无数扭曲的魅影翩然起舞,似亡魂低语,又似妖魔窥伺。
送灵队伍沿着泥泞山道缓缓前行,人影绰绰却寂然无声,唯有漫天纸钱纷扬飘洒,落在暗红色的山石与焦黑的枯木上,显得格外刺目。周遭万籁俱寂,连风声经此都诡异地消弭于无形,只偶有浑浊雨珠沿着繁复如血管的叶脉滚落,坠入路旁蜂窝般的孔洞水洼时,发出空洞而哽咽般的回响。
忽见一只寒鸦栖落棺木之上,歪着头,猩红的眼珠冷冷扫视人群,发出“桀桀”怪笑,似在嘲笑这群不知凶险的来客。
言贤蹙眉挥手驱赶,那畜生竟被激怒般尖啸着冲上云霄。霎时间,四面八方的枯林中扑棱棱涌出无数乌鸦,羽翼蔽空,黑压压地聚成死亡旋涡,在队伍上空盘旋嘶鸣,翅羽摩擦之声令人齿酸。
言贤举目望去,倏然变色。但见头顶彤云密布,层层叠叠将整座山峦镀上如血的暗红。一轮血月当空,洒下妖异红光,与漫天朱鸦相映,正是古籍所载的大凶之兆。
“当心!”何考之疾呼,同时将九转鎏金铛放大格挡在前,金光一闪,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利爪擦着他的面门掠过,留下三道火辣辣的血痕。
丑婆突然挣脱搀扶,踉跄扑到棺木前。她张开双臂,仰面向着鸦群长啸,尽管喑哑无声,她面上那些诡异的紫色纹路却在瘴气中骤然发出幽暗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说也奇怪,那躁动凶戾的鸦群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纷纷收翅落在周遭焦黑的枯枝上,密密麻麻,无数猩红的眼珠在暗处死死盯着送葬队伍,仿佛在无声地监视。
宁采音急忙上前扶住颤抖的丑婆,迎着衆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低声道:“阿婆说……这些乌鸦是鸦山的守墓使者,不能不敬。”
送个葬还这麽多规矩,言贤没做回应,目光一瞥注意到白辰正悄然退至队伍末尾,袖中隐隐有黑气流转。
何考之与他交换了个眼神,二人默契地挪动位置,将白辰困在队伍中间。
“啪……啪……啪……”
远处传来奇异声响,似是击掌,又似脚步声。言贤凝神细听,那声音忽而化作急雨般的锣响,震得人心神不宁。
“停下!”他低声喝道。
队伍应声止步,衆人面面相觑,皆在等候指示。
何考之轻抚乾坤囊中的九转鎏金铛:“怎麽了?”
前头的兰子骆与丑婆也回首望来。
言贤摇首不语,示意队伍继续行进,自己则悄声问何考之:“你可曾听见?”
此时丑婆忽做手势令衆人停步,对着宁采音比划起来。宁采音扬声道:“丑婆说前行愈寒,特备暖汤与诸位驱寒。”
长途劳顿的弟子们纷纷接过汤碗,言贤却捧着碗盏纹丝不动。他对外宣称苏怿因照料杨玄知未能同行,实则早已命其暗中先行入山。
此刻那击掌之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什麽声响!”
白灯笼中的火苗骤然熄灭,四周顿时陷入浓稠黑暗。开路的两支火把在夜色中摇曳,映照出张张惊惶的面容。
锣声虽止,人心愈慌。忽闻幽怨歌谣响起:“引魂灯,把魂牵,死游灵,绕道行。火儿明,路安宁,火儿灭,路难蹑。”
有女弟子颤声哀泣:“我……我要回去……”
夜色如墨,唯有血月投下诡谲红光,照见鸦群眼中闪烁的凶芒。
就在那女弟子泣声未落之际,地面猛然震动。一条巨影自黑暗中横扫而来,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几名弟子猝不及防,被狠狠甩向远处山壁,惨叫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快退後结阵!”言贤厉声喝道,馀玄剑已然出鞘,在血色月光下泛起清冷寒光。
幸存弟子迅速靠拢,背对背围成圆阵,兵刃齐齐指向外围。
何考之指尖轻抚九转鎏金铛,金铛应声旋至半空,洒下万千金芒,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借着这光芒,衆人终于看清来袭之物——一条巨蛇昂首而立,蛇身粗如楼宇,墨绿鳞片在金光下泛着诡异油光。最骇人的是它额间生着第三只竖瞳,正缓缓转动,扫视着下方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