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自他高挺的眉骨滴进领口,滑过清晰的面部轮廓和突出的喉结,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多了几分不羁。
严庚书垂眸,漫不经心地掐灭了仅燃到过半的香烛,胸膛微微起伏着,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波澜不惊:
“没有什麽不可能。”严庚书语气里并不含轻蔑,却听得每个人都好似被狠狠打了响亮的一巴掌,“与其质疑他人,不如多反省反省自己。”
他目光环视一圈,偌大的空地上几百个人竟鸦雀无声。
先前出声挑衅严庚书的热血老哥面色涨红,嘴唇颤抖,就在衆人以为他是恼羞成怒之时,却只听“扑通”一声,热血老哥笔直地跪在了严庚书面前。
他眼含热泪,沾着泥巴的水糊了满身,语气激动地喊道:“吾王威武!”
这句话就像是扔进了池塘的石子,炸起满池波澜。
每个或年少或已中年的士兵眼眸里,都燃起了闪烁的光亮,仿若能划破这浓重的黑暗,缔造属于他们的光明。
他们看着眼前这浑身都滴着泥水的男子,眼神炯炯然,整齐划一地高声喊道:“吾王威武!”
严庚书瞅着他们,嗤笑了声,稳稳将热血老哥扶了起来,轻漫地他们道:“军营里不兴这套啊。”
说罢,严庚书再次抛下了几句话,迟到地回答了衆人先前对他的质疑:
“我能站在这里,确然是因为我身上的蟒袍。”严庚书嗓音低沉,每个字都含着千钧之力,稳重又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但这位置,是我用命博来的。”他静静注视着这群初出茅庐的士兵,一字一顿道:“想质疑我,我随时恭候。然而在此之前,拎清楚你们的分量。”
“想挑衅可以,拿出你们的资本来。”
严庚书这番话具有四两拨千斤之效,让这群原本都精疲力竭的士兵顿时又觉得心中燃起了浓浓的战意。
质疑权威,挑战权威,代替权威,这是每个热血男儿心中敬酒不败的梦。
男人至死是少年,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叱咤风云的梦。
严庚书这几句话重重地敲在了他们的心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他给他们这个机会,但他们要拿出等量的实力来争取。
就在衆人都仿佛打满鸡血一样,摩拳擦掌着想进行第二轮严氏魔鬼训练之时,却听墙脚处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衆人都瞬间噤声,严阵以待地盯着墙角的狗洞。
只见先前偷溜出去给老母安葬後事的士兵从狗洞里偷偷摸摸地钻了回来,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当他探出头时,顿时傻眼了。
他本以为空无一人的荒芜空地,居然站满了一排排的士兵,并且每个人都如暗夜里不眠不休的猫头鹰一般,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这场面着实太过震撼,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让士兵此生都忘记不了。
太丶可丶怕丶了。
严庚书方才还慵懒的神色顿时一沉,睨着他嗓音冰冷地问道:“军规是什麽?”
士兵被这架势吓得一时间都失了语,他张开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军营里有些人认出了他,自然知道他是为了给家中老母安排後事才选择贸然出了军营。
因为方才严庚书的那番话,他们莫名地对他生了几分亲近,也不像以前那样觉得他高高在上且不近人情了。
有个小兵开口求情道:“王,林磊他老母病逝,是为了安顿母亲才违反军规的。。。。。。”
“是啊是啊,情有可原嘛。”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谁料方才对热血老哥的侮辱都面不改色的严庚书却目光凌厉地转身回视他们,拔高嗓音重复道:“军规是什麽?”
那位被抓包的士兵虽身材矮小,但也是个仗义的,生怕他人会被自己连累,尽管害怕地腿都在抖,却仍站直身子迎着严庚书的目光应道:“不得擅出军营,违令者杖五十。”
那可是整整五十军杖啊,足以把一个弱小的人打成肉酱。
更何况,士兵也是个打娘胎就营养不良的可怜人,这五十军杖下去,他又焉有活路?!
旁观者面露不忍:“这也是人之常情。。。。。。”
严庚书却一声令下,唇间冷冷吐出一个字:“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倘若这位偷溜出军营的士兵提前和副将打过招呼,这根本算不得事。
毕竟谁家没个急事?大家都能理解。
可他错就错在因为一时胆怯,选择了默不吭声,而这行为就等同于蔑视军令。
行刑之时,每一棍都打得很实,丝毫没有放水的成分。
木棍击打在皮肉上发出的声响分外沉闷,围观的士兵纵然心里都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但看着那位士兵被打得浑身痉挛,仍是下意识地责怪严庚书过于铁面无私。
毕竟像这种事情,若是严庚书通融通融也就过去了。
正所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家都忍不住在心中埋怨严庚书过于死板,完全不通情达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