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决裂
许钰林神色温润,仿佛说出来的话不是沾着靡丽色彩的词语,而是在与他的兄长谈论着圣人之书。
听到那两个字的一刹,裴宁辞的目光顿时就冻住了,尽管面上不显,但就连几桌开外的公子们都感受到了他自内而外散发的冷意,比这凛冽的寒冬更为刺骨。
裴宁辞的情绪向来是淡的,他并非是脾性好,仅仅是他并不在乎。
他身肩天下苍生,可黎民百姓在他裴宁辞眼中只是一个整体。
裴宁辞就像是个上位者,他要保证的是整体的安宁。
用一个很小的例子来说,大晟前些年曾爆发过瘟疫,当时这肆虐的病毒让百姓叫苦不叠,引起了惊天骇浪。
瘟疫的首个爆发点并不是大晟,而是周临的楼兰国。
从未有人见过如此可怕的病毒,它无孔不入,依靠空气散播,潜伏期长,且没有医疗手段能挽救。
古代的医疗技术低下,这任意一个条件都是致命的,三合一带来的作用自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楼兰女皇明澈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杀伐果断,可面对这棘手的瘟疫,她也被打了个焦头烂额。
失控的病情迅速席卷了楼兰,人心惶惶,这病毒也渐渐散播到了与楼兰相邻的大晟。
当时在朝堂之上,也是裴严两人罕见的同堂之时。
臣子们吵得不可开交,可他们给出的都是陈旧的丶纸上谈兵的解决方案。
有人云:“臣斗胆,求陛下恩准,派出太医院的太医,协理周家庄的瘟疫。”
可派太医能有什麽用?太医同样束手无策,过去了之後也只能熏一熏艾草,表面功夫罢了。
尽管能表现出皇室的“有所作为”,但根本解决不了具体的问题。
又有人道:“臣恳请陛下拨用救灾款,用于瘟疫,以尽快对症下药。”
这就相当于是请求加钱投入研发,想尽快发明针对瘟疫的药。
可研发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楼兰难道不愿投入吗?楼兰同样并未解决问题。
这法子好听,却解不了燃眉之急。
况且,若真等他们慢悠悠地把药研发出来,瘟疫早已扩散得不成样子,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人间惨剧。
李元牧虽心性阴郁,却着实是个通透的人,他自然明白朝臣口中所谓的“良策”里的漏洞。
他只拧眉沉吟,片刻後有条不紊地开口吩咐道:“传朕口谕,每家每户发放艾草,与辟厄良符,贴告示告诫百姓近些日子少出门。”
“酒楼丶博戏丶听曲等场所全部勒令关停,不允出现三十人以上的聚衆。”
李元牧交代完大致的条规後,望向严庚书:“摄政王,从飞烈营派遣一支精锐,监管该场所,严禁通宵达旦的歌舞升平。”
那双在李婧冉面前莹润无害的杏眸冷厉,李元牧眸中是一国帝王的决绝:“违令者,杀无赦!”
严庚书沉声道:“臣领旨。”
衆臣皆噤声,半晌後户部尚书颤巍巍上前开口:“陛下三思啊。如今瘟疫仅出现在周家庄,并未肆虐。如若那麽早就关停这些酒楼,恐怕百姓会怨声载道,大晟将来数年的国库也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娱乐业的缴税纳费是最重的,李元牧如今大刀阔斧地在瘟疫散播初期就关停所有的娱乐业,无疑会对大晟此时此刻丶乃至未来数年的经济发展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李元牧却只冷笑两声:“依爱卿之言,朕应当放任不管,任由瘟疫肆虐,我大晟百姓死绝一片是麽?”
“那将来数年呢?爱卿想依谁的赋税充盈国库?”李元牧一拍龙案,声线蓦得拔高,“让那群在瘟疫中死不瞑目的厉鬼吗?”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扑籁籁跪了一片,衆臣皆俯首:“陛下息怒。”
李元牧冷眼瞧着跪了一片的臣子,他们吃过的盐巴比他吃过的米还多,却空长了年纪不长脑子。
他觉得头疼欲裂,心中烦躁。
父皇怎的给他留下了如此一群废物?
愚昧不堪。
君王震怒,偌大的大殿之内只馀两人站立,一左一右,一白一黑。
在这无人胆敢出声的静默中,裴宁辞眼睑微擡,冷淡地出声:“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元牧瞥他一眼,平复了下情绪,捏着眉心道:“大祭司请讲。”
“臣夜观星象,星宿星移位,勾陈六星色泽晦暗,直指周家庄,形困势。”
裴宁辞自袖中拿出一枚泛着盈盈蓝光的命盘,冷白指尖拨着上面的勾陈星,原本排列整齐连成一条线的六星被他打乱,拨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闭环。
他将手中命盘朝李元牧示意:“纵观五行之势,金克木,水克火,火生土,土生金。若要破了这困局,唯有用火象。”
裴宁辞手中捏着这命盘,又好似捏着上百条人命。
他嗓音淡淡,毫无情绪的一句话定下了整个周家庄人的生死:“臣请陛下火烧周家庄,以消弭灾祸。”
火烧周家庄。
难道没人想过这个方法吗?
瘟疫如今仍在初期,并且目前只出现在周家庄,只要把周家庄封锁起来,一把火烧了,自然就能解决所有的隐患。
可周家庄人又有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