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胡生复什麽都没说,往郑翠苑中领了赏钱就离开了。
听周梨花和那几个女孩刚刚说的话,可知是郑翠在有意无意地宣扬吴南枝胎里本弱,身上有病,不宜见人。
衆人将这些话听得多了,不过几日便只记得吴南枝旧疾缠身,体弱多病,再几日,渐渐认定她不久于人世。
再有一两个月,南枝病入膏肓,一命呜呼时,也就没人觉得意外。
郑翠限制她与外人接触,定是害怕外人从她身上看出中毒的迹象来,以此掩盖她的阴谋。
吴南枝不禁浑身寒凉。
陈嬷嬷从山子角门处摘了两枚欲开未开的茶花回来,路过湖心亭,见南枝独坐着。
她捧着茶花上前,双手递送到南枝眼前。
十二娘如今在别人府上住着,整日只以玉带挽发,未免过于素净,看着不好,这才命她去摘花来戴。
十二娘在临州家中时,从未需要思虑这麽些东西,如今在外,可怜她处处都要周全。
南枝擡眼,见是嬷嬷,笑道:“嬷嬷挑得花倒是漂亮。”
再微微偏过脑袋,露出左侧边发髻。
嬷嬷会意,将茶花簪于她左边鬓发间。
南枝道:“晚上捣些葱汁作汤,再去拿几个林檎果儿,用皮煎汤吃吧,你和珠玉我们一道吃。”
她记得有几本药方书上曾说过:林檎皮煎汤,可缓解丹石之毒,葱汁亦然,不知是否奏效,左右也没什麽害处。
嬷嬷记得南枝不喜林檎果儿的,如今要来吃,不知是什麽缘故,但还是点头。
锦绣小院这边闹哄哄一场,叫人的叫人,骂人的骂人。
一群婢女仆妇赶上前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开那些裙角。
解开後,几位夫人拉着各自的女儿训斥。
卢如意瞪了周梨花一眼:“瞧你家干的好事,把我新裁的双窠绫裙弄成这样,下次要你好看!”
卢夫人道:“絮叨什麽呢?快些回去,看你这副样子,到处给我惹祸。”
郑翠脸色黑沉,暼过周梨花。
周梨花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低头看那被剪掉的素绸裙角,别人的裙角都是费心解开,只有她的裙角被母亲一刀剪开了。
这身素绸间色裙比不得双窠绫裙,可也是她最好的衣裳了,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不敢在衆人面前哭出声来。
郑翠亲自将四位夫人送出府门,後头跟着几位仆妇,她们双手捧着花盆,盆内是四位夫人在宴上挑好的鲜花。
到府门外,郑翠又躬身接连道了好几次歉意。
卢夫人道:“罢了,小孩子间玩闹而已,夫人不必介怀。”
她一出声,其他三位夫人也附和几句,揭过此事。
郑翠感激不尽地点头致谢,又是躬身告辞,扶着卢夫人上马车。
不远处行来一辆六角铜顶绯幕的马车,和卢夫人的马车形制差不了太多。
卢夫人望过去,认出是镇北将军赵府的马车,上面坐着多半是镇北老将军赵岭的夫人宋氏。
镇北老将军赵岭在外多年征战,後因患有眼疾,年纪也上来了,只能退下来在府里养伤。
圣上念赵府有功,准许赵岭择一子承袭其将军职爵。
赵岭与夫人宋氏早年育有两子,长子赵渝,行七,字时望,今年十九,次子赵澄,行九,字时安,如今十六。
听闻次子赵时安是在边塞军营里出生,四岁时,因敌我双方交战,他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落得个左腿残疾,常年依靠轮椅行走。
圣上恩旨下来後,赵岭原属意长子赵渝承袭镇北将军一爵,赵渝却如何都不肯接下。
长子推拒,这爵位自然就落到了次子赵时安身上。
没几年,少将军赵时安又在护城武卫军营里任督军之职,不过虚位而已,没有什麽实权。
一位推拒封爵的长子,一位坐轮椅的镇北少将军,衆人原以为赵府就此没落。
未曾料到,前年长子赵渝科考入仕,入朝不过两年,就已是京兆府尹,政事堂七台辅之一,深得圣上信任。
衆人刮目相看之馀,也都暗暗胆寒。
赵渝此人年纪轻轻,便能身居如此高位,前途无可限量,其城府必定深不可测。
朝臣多有审时度势者欲要攀附,可这位赵府尹素来孤僻,难以接近,他们便多从其家人入手,周府亦是如此。
郑翠时常给宋氏递去拜帖,今日赏花宴自然也呈过拜帖,宋氏和此前一样婉拒了。
卢夫人下来,往那辆马车走去,郑翠与其他三位夫人循着卢夫人目光看过去,心里也了然,忙跟了上去。
那辆六角铜顶绯幕马车的驱车小厮见状,向车内讨示下:“夫人,路过三司使周府,有几位夫人在前边见礼。”
车内正是镇北老将军赵岭的夫人宋秋,她掀开车窗软帘,无奈道:“停吧。”
小厮吁声勒马,停住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