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答应试试?
“长兄!十二娘!”
赵时安还没到签押房,在远处就冲房内两人挥手,後头推轮椅的不是小厮王珲,而是宋秋。
南枝刚刚从一段短暂的梦境里清醒,见着夫人宋秋走过来,忙以指腹揉揉眼睛,理好前额碎发和身上襕袍。
宋秋是长辈,又待她和善,无论怎样都该起身相迎,可这里是京兆府,没有赵渝的示下,她不好随意走动,只能先问赵渝道:“赵府尹,夫人与少将军至此,不知我可否出门相迎?”
这话听在赵渝耳中,便是她急切地想要出去见赵时安,早上才碰过面,现在又要见他,真可谓是半日不见如隔三秋。
如今的吴南枝依旧是吴南枝,而镇北少将军变成了赵时安,两人没有少年时那段身份天差地别的过往,赵时安没有见过她的骄纵跋扈,没有经受过她的颐指气使,只看到她如今坚韧果敢,凭纤弱身姿对抗周府的模样。
两人没有芥蒂,无论是相知相熟,乃至相恋,都不会像梦中的吴南枝与赵渝那般互相折磨猜忌,互相牵扯纠缠,互相咬死对方又舍不得下狠手。
即使最後的结局是赵时安万箭穿心,也一定会看到向他拼命奔来,为他失声痛哭的吴南枝,而不是如梦中的赵渝那般,只看到城墙上一抹惨淡的衣袖,连吴南枝最後一面都见不到。
吴南枝好狠的心,她怎麽可以这麽狠心?
日光不曾眷顾的阴影里,赵渝目光晦涩,道:“去吧。”说着,也起身绕过桌案。
尊者先行,南枝跟在他颀长的身影後边,一起走出签押房。
宋秋在廊下吩咐小厮将带来的食盒送到後边的退思堂去,转身看到南枝,心疼道:“十二娘,这麽些日子不见,你怎麽瘦了这麽多?”上前摩挲着她的双肩,眉头皱得更深了:“肩上都没肉了,可怜见的,今日多吃些。”
南枝先恭敬见礼:“夫人万安,有劳夫人记挂,秋来寝食不佳,过段日子就好了。”再向赵时安躬身:“见过少将军。”
赵时安不满道:“十二娘怎的又如此多礼?论起来,你年长我一岁,我该给你行礼才是。”
“九郎这话说的是。”一旁的宋秋也嗔怪南枝道:“我和九郎在军营里待惯了的,哪里讲究这麽多礼节,倒显得生分了。”
南枝笑笑,只点头称是。
说话间,宋秋热情地拉住南枝的手腕,领着她往退思堂方向去,说道:“今日我命人做了一些江南的家常小菜,一会儿你尝尝。”
一旁的赵时安神秘兮兮地同南枝道:“还有一份羹汤,那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做的,你一定要尝一尝。”
南枝好奇,问他:“是什麽羹汤?”
赵时安摆摆手指不告诉她,只故弄玄虚地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得看了才知晓。”
南枝苦着脸:“不会是蛇羹吧?我不要!”
赵时安笑道:“不是不是,十二娘再猜猜。”
南枝:“虫羹?”
赵时安反倒好奇起来:“十二娘怎麽听说过这麽多可怕的羹汤?”
南枝道:“从临州到长安的路上,那些偏僻的食肆里总会端出一些便宜又难以下咽的东西,虫羹蛇羹都是好的,还有腐肉汤丶鼠尾干,溺死在木桶里的……”
“咦……”赵时安直摇头,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
宋秋打趣赵时安:“还少将军呢,都没人家十二娘英勇无畏。”
南枝摇头,诚恳道:“夫人真的是谬赞了,我见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也是怕得很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胃里直犯恶心。”
宋秋上下打量她,眼里流露出欣赏:“你一个小娘子,带着一老一小只身来到长安,已经是胜过旁人百倍。”
南枝道:“夫人当年持刀上阵杀敌,屡破奇功,天下女子唯有一个。”
听她语气这般真诚与崇敬,宋秋笑得格外灿烂,握住她的手,殷切地问她伤势如何。
南枝一一回了。
赵渝走在前,听身後三人热切闲聊,像是一家人,这样的情形在赵府上演过无数次,赵岭丶宋秋丶赵时安永远是一家人,赵渝已经习惯,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今日在京兆府,混着吴南枝的声音,他听得刺耳。
“吴南枝。”赵渝脚下停住。
他突然出声,南枝一时愣住,忙上前问道:“赵府尹有何事?”
赵渝道:“你状书上的诉求再同本官说一遍。”
“现在嘛?”南枝觉着,当下不该是问话的时机。
赵渝眼眸直盯住她。
在京兆府里违逆赵府尹,无异于自讨苦吃。
南枝很识时务地随行在他身侧,慢慢道出状书上的几项诉求,时不时用馀光轻瞟他。
但见他神色冷然,唇角紧抿,目光凌厉,与梦境中被百姓指骂时孑然独行的侧脸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