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发现赵渝没阻止,进一步打开他的手边的书匣,从里头找到几本县志。
南枝随意翻了几页,蹙眉道:“为何最近两年这个县的人口变得这麽少?也没见记载有天灾啊!而且,就算是有天灾,也不至于一下子少了九成之数吧?”
“你认为呢?”赵渝合上折子问她。
南枝往前翻看了几页,找到有水灾的那一年,只减少了一成人,再往前是徭役,少了半成,之前是开国时的战争,少了三成人,还有天灾人祸後的饥荒年岁,也都只削减了四成左右。
一下子少了九成,太奇怪了。
南枝往後翻看,人口都没有恢复回来,反而越来越少,几乎要没人了,这个县南枝此前听说过的,算得上富足,有好几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和豪门大户……
南枝推测道:“是豪门大户和寺庙在隐匿人口,圈画田地,蓄良为奴?奴婢不算是人口,所以官府登记在册的人口骤降。”
“大概率是如此,这些世家大族本身又无需徭役赋税,导致边境无兵可用,营中无粮可食,最後积富于豪族,积贫于万民。”
“折银法是按着田地和人口多少赋税,可人口在豪族手里,田地也在豪族手里,他们身份尊贵,不需要赋税,这折银法就没用了啊!”
“折银法的目的他们看得出来,他们自己兼并土地,逼良为奴的手法不干净,经不起细查,一纸政令下去,一半的豪族会吐出一些土地和人口,另有一半的豪族牵涉皇家,包括安阳郡王在内,这些人不见真章不吐金,必须杀鸡儆猴。”
赵渝说着,递给她一份折子。
南枝接过去看了,是弹劾一个中书舍人的折子,折子上提了一句这是安阳郡王举荐的人,她道:“安阳郡主就是那只鸡?”
“算是。”
南枝将折子放到他手上,道:“赵府尹,你也太不谨慎了,就不怕我是政敌派来的?”
“你最好真的是。”赵渝合上折子放在一边,认真道:“如此,本官就有足够的理由判你徒刑,将你监禁在京兆府,日日惩戒。”
南枝闭嘴了,别过脸去不敢再说话。
皇宫前的御道上,马车按着品阶高低一辆辆排着。
赵渝走下去,南枝跟着下去。
不远处,安阳郡王携几位官员走过来,一路说笑闲谈,路过赵渝时,其中两位官员正要上前给赵渝作揖。
安阳郡王在後边咳嗽一声,那两位官员看看安阳郡王脸色,再瞧一瞧赵渝,踟蹰了半晌,躬身退了回去,站在安阳郡王跟前。
安阳郡王是圣上的堂弟,血脉亲缘切不断,赵渝虽位高权重,可到底年轻,太过刚直,容易跌落下去。
安阳郡王上前道:“赵府尹,别来无恙,昨晚睡得可好?野猫吵了我一宿,没睡着。”
赵渝冷冷暼他一眼,低声嘱咐了南枝几句,提醒她不要走远,这里是御道,不会有人敢在这里动手,车上书匣下边有几块糕点,还有今早刚做的一碟樱桃饆饠和一盏糖酪浇樱桃,是她昨晚一直惦记着的点心,饿了可以吃一些。
南枝蹙眉,低声嗔怪:“我在车上的时候你怎麽不告诉我有糕点?我早饭可没吃呢!”
行车时车身摇晃,她又不乐得好好嚼,还时常含在嘴里不肯咽下去,容易噎着,还会吐出来。
赵渝抿唇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怕你饱食思淫|欲。”
南枝扯住他的领口,狠狠勒住他,假装在整理衣冠,咬牙切齿道:“赵府尹,好好上朝!”
赵渝轻声笑了笑,转身进到宫门。
他的周围,一个随行的官员都没有。
南枝进到马车里,从书匣下边找出点心,坐在车里吃饱喝足後,果然思起赵渝这个淫|欲祸害来。
她下了马车,悄悄凑到其他家小厮跟前偷听他们闲聊什麽,可他们这些小厮可他们的主人一样,见着赵渝家的人就躲得远远的。
南枝叹气,沿着御道走了几步。
突然,她脚下蜿蜒出一道血迹,她猛地收回脚,沿着血迹往上循,就在一步远的位置上停有一辆马车。
血是从那辆马车上滴落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