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这一次鸭舌帽檐下不再是那副沉闷的口罩,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五官立体丶富有棱角的脸。
庄歆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真容,呼吸下意识屏了一瞬,大脑空白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开门。
她手忙脚乱地压下门把,拉开门缝时还忘了自己膝盖处残留的伤,碰到後直接疼得龇牙咧嘴。
“呃…你,你怎麽来了?”
唐突的话一出口,庄歆才察觉自己脸上有些微微的发烫。
陈峙的目光快速扫过她的手肘和膝盖处,几处红褐色斑块突兀地入了眼,他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瞬。
“看到消息了。”陈峙回答,“你的伤怎麽样了?”
他边说着,边把手中的袋子拿高了些,几副药在里面撞得“哗啦”响,都是些治疗跌倒损伤的。
庄歆这才彻底回过神来,侧身把人让进了屋,“没事没事,只是几个小擦伤,过两天就好了,你先坐,先坐。”
屋主人慢慢地在客厅里挪走,想给客人倒一杯水,没走几步就被对方搀回了沙发边。
“不用忙了,我就是想来了解一下情况。”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陈峙站在茶几边,话到末尾短暂停顿了,
“昨晚的事,对不起。”
昨夜的碎片在脑海中重现,他的横冲直撞再一次给别人带来了困扰,还害得对方因此受伤。
愧疚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蔓延,纠结得很不是滋味。
庄歆摆了摆手,笑着说:“哎呀,没关系的,是我陪哈罗玩的时候没有站稳,这有啥呀。”
她绘声绘色的将昨晚发生的事同对方复述了一通,语气里并无抱怨。
陈峙没有作声,安静地站那里听着,薄薄的嘴唇被抿成一条直线。
待到庄歆说完他才开了口,“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你觉得困扰,或者…讨厌它,之後我可以另做安排,不再让它打扰你。”
说话时,他的眼神始终落在桌上的小羊玩具上,迟迟不敢直视对方。
抱怨丶推拒丶厌恶,这些负面情绪,在作为哈罗时已感受过无数次。
他早已习惯为另一个自己造成的混乱道歉,然後收拾残局,最终离开。
原以为“判决”会再次如期而至,然而下一秒,甚至几乎是半刻的停歇都不到,他就得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回答。
“没有啊,我不讨厌它。”
庄歆郑重道。
闻言,陈峙倏地擡起了头,帽檐下的目光带着清晰的诧异。
“我自己的工作,无论是兼职还是本质,都和这些有灵性的小家夥们有关。”庄歆开口道,“从和哈罗接触的第一天起,我就做好了接纳它的准备,无论发生什麽,我都不会感到厌烦,这是主人养育宠物时应该尽到的,它既然无法选择自己的所在,那麽我就要承担好这份责任。”
她说话语气很柔和,话语里却带着几分坚定。
视线交汇的一瞬,有什麽东西在悄悄发生改变。
陈峙原本紧绷僵直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脸庞上流露出半分的惊喜。
这骤然变化的神情,虽然并未持续很久,但那原本冰封冷峻的外壳,已逐渐开始被这陌生的暖流融化。
他沉默地拿起桌上的药袋,从里面拆出了碘伏和棉签。
然後,出乎庄歆意料地,陈峙走到了沙发旁,在她的面前蹲下。
“手肘,方便吗?”
他的声音略显低哑,语气却不似之前那麽平淡。
庄歆显然愣了一瞬,犹豫了小会儿才将其伸出去。
沾了碘伏的棉签有点重,到了陈峙的手里却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每寸伤口。
原先破损的那处不再暗红一片,周边都被染上了褐黄。
“谢谢。”
庄歆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之後别无他话。
客厅内也安静异常,偶有窗外隐约的蝉鸣。再留下的,就只有这一隅中,两方交织的呼吸声响。
庄歆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动的睫羽,感受到心跳没由来地漏掉了一拍。
但她很快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一撮柔软的小卷毛,随着庄歆的动作滑到陈峙的眼前。
棉签的行进轨迹被改动片刻,又很快回到正轨。
馀下的残阳钻进屋内,爬上桌台,停留在小羊玩具的前方。
阳光点缀出它的白色毛毛卷,丝丝缕缕透出金色的光芒。
这份柔软和温暖,总会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
陈峙瞥见那圈小小的光晕,又看着眼前同样被夕阳勾勒出轮廓的发丝,心底某处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