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敲完最後一个句号,顾不上从头看一遍直接发给编辑孟扬。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拉上窗帘,吹着空调一觉睡到下午。
一片寂静,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
混沌中,姜逢惊醒,迷迷糊糊接起电话。
“喂?”
“囡囡,你现在在哪?”
是大姨逢晴,语气很急。
姜逢徐徐睁眼,有不好的预感。
“在县里,怎麽了?”
逢晴带着哭腔说:“你外婆快不行了,念叨你妈妈嘞,你快带她回来吧。”
姜逢猛地坐起,困意尽散,“怎麽会快不行了?昨天我和她打电话的时候,人还能下地干活呢。”
“就是昨天下午在地里摔的!一直到傍晚才被人发现,当时就打了120,我知道消息後给你打电话了,没打通。”
姜逢的心直往下坠,坠不到底。
她昨天为了赶稿,和外婆通完电话开了飞行模式,一直到凌晨完稿才关掉。
“囡囡,你在听吗?”
“在。”
姜逢光脚下床,趔趔趄趄走向衣柜。
逢晴停顿下,压住嗓音说:“这可能是把你妈妈带回来的唯一机会了,要快!要是晚了恐怕有变数!”
姜逢努力按下不好的念头,手还是不受控地发抖,“知道了,马上,让外婆等我。”
“好,好。”
当年逢明杀夫上了热搜头条,老家繁水村附近人尽皆知。逢在村里是个大姓,宗族长辈觉得逢明有辱家风,不仅将其除名族谱,还拒绝让她葬入繁水村公墓。
一晃几年过去,姜逢没能帮母亲完成遗愿。
她迅速收拾出来几身衣服和洗漱用品,开车前往县郊墓园取回母亲骨灰。姜逢从墓园出来刚上车,孟扬打来语音。
“姐,咱能不能不要每期都搞这麽刺激?再来几次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孟扬声线粗哑,一口京片子,跟书生气的外表反差极大。
“过了吧?”她沉声问。
“……过了过了。”孟扬悻悻说,“你趁热打铁,赶紧写下期的。”
姜逢转动方向盘,“写不了。”
“又怎麽了?”
“家里有事儿。”
“那你就抽空写嘛。”
“真有事儿,没空。”
“求你了祖宗,别撂挑子,你撂我也撂,到时候我去找你,你可得对我负责。”
“开车呢,回头再说。”
“哎——”
姜逢挂了电话,踩下油门,加速赶往繁水村。
村子所属的城南镇由几个古村落组成,依山傍水,明清古建筑成群。十年前,这里被评为国家5A级景区,免费对外开放,路上常能见到来自外地的旅游大巴。
这一带兴种荷花,姜逢两年没回来,这会儿沿着蜿蜒小路开进来,河里全是新鲜的碧叶和娇嫩的花朵。路边的青瓦白墙下,隔几米就有口大缸,里面的荷花或浮或立,清新雅致。
姜逢望着延绵不断的青山,不知不觉泪雾腾起。她看眼母亲的骨灰盒,打开所有车窗。
外面响完几声闷雷,下起瓢泼大雨,雨水潲进来落在她细白的胳膊上。这时,大姨打来电话,告诉她外婆走了。
最後一面,终究没见上。
十字路口亮起红灯,姜逢停车,擡手抹了抹泪。关窗间隙,不经意看向右前方的「北山饭店」,几个红色立体字已褪色,和整条老街融为一体不再显眼。
雨刷器一起一落,视野清晰一刹。店门口的红色帐篷下,有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
男人低头摆弄东西,身上挂了件洗旧的灰背心,背心松垮,肩臂健硕。
“滴——”
後方传来喇叭声,姜逢拢回神思,一脚油门通过绿灯,直接开到繁水村的停车场。
她抱紧骨灰盒,冒雨穿过几条窄长的小巷,左拐走几步来到祖宅门前。打眼一看,门口已经挂上白底蓝字的奠字灯笼。
台阶上,高瘦的卷发女人看见她往前走了两步,两只眼睛瞠得圆乎,震惊与心疼掺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