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声闷雷,云层快速飘动遮住烈日,房间兀然变暗。
大脑接收信息自动生成联想,“死後”“忘了我”“好好生活”,任何一个画面出现,都让陈意心脏抽痛,喘不过气。
这时,逢晓慧推门进来。
“你怎麽让她站着?”逢晓慧大步流星走过来,放下手里的老式糕点,隔着床欠身扶住姜逢的背,“快快快,快让她躺下。”
陈意眼下的肌肉抽搐着,把姜逢放到床上,一句话没说,失魂落魄往外走。
“陈意?”逢晓慧唤他。
陈意耳朵里像塞了棉花,听不清声音,越走越快。
“别管他。”姜逢说,“让他静静吧。”
逢晓慧从上到下扫一遍姜逢,“你跟他说什麽了?”
“没说什麽。”姜逢向她伸手,“我想跟你说件事。”
逢晓慧迟疑地握住她的手,“你说。”
“剩下的放疗,我不做了。”
“什麽?”逢晓慧怔忪,“放疗不能停的,会——”
“会反弹,我知道。”姜逢说,“你听我把话说完。”
逢晓慧凝眉看着她。
“我想趁清醒,还能看到点影子,跟大姨程荔他们,好好道个别。”姜逢一点一点抚平逢晓慧手上的倒刺,“然後丶然後尽早出发去北山,咱们一起。”
逢晓慧死命咬着下唇,不回应。
姜逢带着委屈的哭腔说:“我怕我再做下去,越来越难看,到走的那天,吓他们一跳……”
“不会的。”逢晓慧挤出声音说,“等你能看见了,咱们什麽也不做了,慢慢就能丶就能变回漂漂亮亮的样子。”
“看不见也挺好的。”姜逢哭着说,“看见了,我怕我会舍不得你们。”
外面轰隆隆电闪雷鸣,大雨打在玻璃上梆梆响,势要把楼掀翻。
“好,我帮你通知家里。”说完,逢晓慧把脸埋进臂弯,久久没有擡起来。
雨水不停往地上砸,溅起的水打湿陈意的黑色帆布鞋。
他蹲坐在楼下入口的地方发呆,旁边站了几个对着大雨抽闷烟的,大多是中年男人,还有两个穿病号服的老头。
有个撅着啤酒肚的大哥递给他两支烟,“来根儿?”
陈意仰头看向对方,“不了,谢谢。”
“他不来我来。”
陈意听声音耳熟,越过大哥看过去,是孟扬来了,收起雨伞接下大哥的烟,就大哥的火点着。
“谢谢啊。”说完,孟扬不知轻重猛吸一口,呛得直咳。
陈意站起来,说:“你又不会,瞎抽什麽。”
“凡事都有丶都有第一次嘛,咳咳。”
“……”
陈意看回雨里。
孟扬别扭地两指夹烟,缓了缓问:“今天怎麽样?”
“不太好。”陈意眯起眼叹口气,“她不想治了。”
孟扬点点头,尝试着浅吸口烟,“不想治也正常,她受的很多罪我们看不到,也想象不到。”
“但姜逢心里有遗憾。”陈意揩去快掉下来的泪,“我不想让她带着遗憾走。”
“姜逢姐尽力了。”孟扬说,“做过开颅手术的人通常都有後遗症,记忆缺失,性情大变,有的甚至会抑郁,会自杀。她不想让我们担心,一直在克制自己。”
陈意面朝大雨吐口气,默了很久,说:“问你个问题。”
“问。”孟扬点燃第二支烟。
陈意难过地看着他,“如果你是我,你会怎麽做?”
孟扬眨眨眼,苦思冥想,张开嘴又合上,最後把烟塞到嘴里,只叼着,没吸。
陈意揉搓把脸,低头看地,“她还说,等她走後,让我把她忘了好好生活。”
孟扬捏着烟头,走到垃圾桶旁边摁灭,回来说:“听她的。”
“什麽?”
“回答你的问题。”孟扬注视他,“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