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弧度在风雪中一闪而逝,像是融化的初雪,带着一丝释然,又藏着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决绝。凛冽的寒风卷着冰屑,刮过脸颊如细针密刺,吹动她因力竭而微微散乱的丝,却吹不散她眼底那片清明如镜的深潭——瞳孔深处,青莲微光摇曳,像一盏将熄未熄的魂灯,在风暴中心静静燃烧。
元婴尚未归位,道种几近枯竭,识海中那朵青莲黯淡得仿佛随时会熄灭,每一次脉动都牵动着经络深处撕裂般的钝痛。她的身体,此刻脆弱得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指尖触地时传来冻土坚硬的反震,掌心裂口渗出的血珠刚流出便凝成暗红冰粒。
塔莉亚踉跄着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搀扶她,眼中满是血丝和担忧:“书沅……你还撑得住吗?”声音沙哑,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齐书沅微微摇头,避开了她的手,声音轻得仿佛一触即碎,却又带着金石般的稳定:“这条路,不是靠身体走的。”话音落下,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内息逆冲的征兆,但她只是抿紧唇角,目光穿过漫天飞雪,牢牢锁定在那扇缓缓旋开的幽深光门上。
门内的轰鸣愈清晰,不再是混沌的噪音,而是分化成了亿万个截然不同的低语——有哀嚎,如幼童夜啼般凄厉;有祈祷,似远古歌谣低回婉转;有愤怒的咆哮,震得耳膜生疼;也有释然的叹息,宛如熟睡之人梦中的呢喃。无数时代的意志残响,如同一条波澜壮阔的灵魂长河,正从那门后奔涌而来,冲击着现实边缘,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这声音,对常人而言是足以瞬间冲垮心智的魔音,可落在齐书沅耳中,却让她苍白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真实的笑容。冷风灌入口鼻,带着金属与灰烬的气息,她却笑了。
“吵得很,”她轻声说,像是在评价一场热闹的集市,嘴角微扬,“……真好。”
这世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喧嚣,而是万马齐喑的死寂。
拄着巨斧的科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下呼吸都牵动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腥气混着霜雾喷出,在空中凝成猩红冰晶。他将战斧深深插入冻土,强撑着不倒,沙哑地问道:“你要进去?”
“嗯。”齐书沅点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这几个伤痕累累、却依旧不曾后退一步的同伴,“我曾以为,打开这扇门,钥匙在坟墓里。现在我明白了,钥匙……就是那个敢走进去的人。”
“警告!终焉之门已开启,现实锚点正在断开连接!”星核低语者·回音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每个人脑海中急促响起,“一旦进入,当前宇宙坐标系将无法定位回归路径!你将成为一个在规则之外的‘游离变量’!”
无法回归。
这四个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众人心头,连风雪都似乎因此沉了几分。
齐书沅却仿佛未闻。
她迈开脚步,走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靴底踩碎冰壳,出清脆裂响,风雪在她的身后拉出长长的轨迹,她单薄的衣袂在混乱的能量气流中翻飞,猎猎作响,宛如一只逆流而上的蝶。
在踏入光门的最后一刻,她停下脚步,回过身。
她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轻轻放入塔莉亚因紧张而冰冷的手中。
那是半截炭笔,只剩下寸许长,表面粗糙,边缘已被指腹磨得圆润。那是她初学魔法时,在青云宗课堂上用来演算最基础符文的那一支。如今它早已不能再写出清晰的线条,却仍带着墨粉残留的淡淡苦香。
“替我保管这个。”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一如当年在青云宗,吩咐门下师弟师妹们去完成课业,“如果有一天……我也安静了,就用它,在你们的故事里,写下我的名字。”
塔莉亚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她能感觉到那截炭笔的凉意渗入掌心,仿佛握住了某种即将远行的灵魂碎片。
她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住那半截冰冷的炭笔,指节因用力而白,仿佛握住的是一个滚烫的承诺。
“你一定会回来。”她一字一顿地说。
齐书沅看着她,看着她身后咬牙支撑的科尔,看着脚边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小舟,那双历经千年的眼眸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暖意。
“我不是去赴死。”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扇吞噬一切光线的门,笑容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磅礴气魄,“我是去……拿回属于我们的声音。”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不再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如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身影瞬间被那片无垠的黑暗与轰鸣彻底吞没。
——
就在她穿越光门的刹那,时间骤然凝滞。风雪声戛然而止,耳畔只剩下亿万灵魂的低语汇成洪流,灌入脑海,如潮水拍打意识堤岸。身体仿佛被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幽暗甬道中穿梭——没有方向,没有度,只有不断坍缩又重组的记忆碎片:童年教室的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师尊背影立于山巅的剪影、第一枚符文点亮时指尖的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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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一刻,一切归于寂静。
她睁开眼,已置身于一片灰白虚境之中。
四周,有点点碎光如尘埃般漂浮,仔细看去,竟是无数残破不堪的符箓、断裂的魔法阵图、以及失去光泽的科技模块。它们缓缓旋转,散出微弱的灵波,拂过皮肤时激起一阵阵静电般的麻痒。每一片,都是一个时代失败者的遗言。
就在她神识微动,试图解析这些印记的刹那,一道毫无征兆的剑光,自虚无中亮起,朝着她的眉心直劈而来!
那剑光凌厉、决绝,带着斩断世间一切虚妄的锋锐意志。是“斩妄十三式”的第一式——斩尘!
齐书沅心头剧震,这正是师尊玄清道人亲传于她的独创剑诀!这一剑,她演练了不下十万次,熟悉到早已刻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