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来吃饭,她确定,没有什么婚礼,没有。
可是大脑像一台中了木马病毒的电脑,执行着她根本关不掉的程序。
浓绿的草坪、鹅黄的花柱、雪白的婚纱、父母含泪的拥抱、他带着笑和她对视、“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的誓言……
那些记忆深处冰封的画面,飞速地跳出来,像一座突然活过来的火山,自顾自地喷发烟和热。
梁思宇停好车,帮她拉开车门,才发现她有点不对劲:“Ada,怎么了?”
她呆着不动,眼神有点涣散,鼻尖额角也有细小汗珠。
许瑷达强迫自己开口:“没事。”
可她看一眼脚下的草地,绿得发亮,她有些发晕,一下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槟和鲜花混合的气息,喉头发腻,像被结婚蛋糕糊了一嘴,甜得让她想吐。
她抬眼,他似乎也变成了重影,一时是浅灰polo衫,一时是纯白西装。
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和小花童们的尖细笑声。
时间、空间和她自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折叠。
他笑着对她伸手,但她头顶飘来一个声音:“别去!别去!”
不能过去,不能过去,她软在车上,迈不出一步。
“是不是太饿了?低血糖了?”梁思宇看她不动,倾身过来,在中控翻出一瓶她常吃的巧克力糖豆,迅速倒出一把,送到她嘴边。
“吃一点,Ada?”他看着她嘴唇微颤,干脆捻起一颗直接喂她。
她毫无反应,牙齿紧紧地咬着,发出一点细碎的磨牙声,人也颤着往座位里缩。
那颗糖豆的外壳,被他的体温融化,在她唇边留下一点巧克力的痕迹。
不是低血糖!
他把手里的糖豆扔在地上,双手按住她的右手:“Ada,Ada,能感觉到吗?我在这里,我握着你。”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短暂地看了一下他,但很快,表情又冻结了,眼神空茫。
他顾不上再多想,紧紧抓住许瑷达的上臂,看向她眼底:“Ada,看着我,看着我。”
“疼。”她惊叫了一声,想要躲开。
能感觉到疼就好。梁思宇反而松了口气,心脏落回胸口。
现在需要通过触觉感知,让她回到现实。他托起她的手,继续引导她:“Ada,来,抓住我的手,握紧我。”
许瑷达微微后仰,手指颤动,并不想靠近,而是想推开他。
刚才那一下疼,短暂地唤醒了她,又把她推到了另一个漩涡。
在杭州的家里,她第一次提起,再这样下去,不如分开。
他发了疯一样紧紧抓着她,几次张嘴,但什么都没说。
直到她喊疼,喊放开,他才松了手,慌乱地退了两步,转头就走。
她流着泪喊他:“梁思宇,你都不想问问是为什么?”
她眼泪太多,看不见他有没有回头,她哭了一晚,他没回来。
两三天后,她联系了律师。
她像是一只坏掉的录影机,嗡嗡乱响,炽热得要炸开。
画面一卡一卡,胡乱闪过,贴在她眼前,根本停不下来。
手臂的痛越来越明显,她听到自己嗓子里的哽咽声。
过去和现在完全重叠,他变得面目模糊,画面的四周慢慢发灰、卷曲,直到完全变黑。
梁思宇托着她的手,感到她手指轻微地一动,那力度软得可怜,根本称不上是抓握动作。
他握住她,给她一个示范:“Ada,来,像这样,握着我,好吗?”
但她眼神又开始飘忽,模糊地说了几个词,语调很奇怪,他没太听懂。
她突然爆出一声抽泣,大颗的泪珠劈里啪啦地掉,像是冰雹砸进他心里。
他吓坏了,什么触觉干预技术、视线引导技巧,都飞到了外太空。
他摸着她的脸安抚:“Ada?Ada?别吓我。别哭,别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在失去意识的前几秒,她瞳孔扩散,嘴唇发紫,呼吸变得极度不规律——几次急促的喘息后是可怕的停顿。
梁思宇的心跳也几乎要停止,脑中闪过可怕的名词,心脏骤停、脑缺氧,医学训练起到的全是负面影响。
他强迫自己冷静,但手颤得不像话,干脆放弃摸腕动脉,直接轻触颈动脉。
幸好,那里还在明显地起伏,像一股小溪冲破了冰层。
“咚咚”——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狂跳,宣告着他终于活过来。
他深呼吸,咬牙解开安全带,把她抱到后座。
她还没清醒,软得像一团雪泥,几乎要融化,从他指缝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