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屏住呼吸,等待。
“为什么?”她听到一个有点低的声音,甚至,带着点不可置信的颤抖。
“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做不到。”她抓紧了被角,感觉那里潮浸浸的。
那声音似乎有点疲惫,像隔着遥远的玻璃传来。
“我承认,我当然很期待你能完全搬来,上学期,你甚至根本没回去住过一个晚上,我以为这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其实,Ada,你想续租,这也完全没问题。”
“只是,我宁愿你说,你还没准备好。做不到?这听起来,”他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空气墙。
“……好像是我在逼你做什么一样。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在逼你做什么一样。
洋葱的清甜突然在喉咙里变得甜腻,返上来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她干呕两下,掀开被子冲到了浴室,吐出一口胃酸,迅速开始漱口。
梁思宇赶紧追上去扶住她,心里一阵后怕。
他完全没想到,他没说什么重话,尽力保持平稳语气,甚至表达了自己愿意让步、尊重她的决定,她反应还这么激烈。
许瑷达漱了口,但清水反复冲洗,喉咙里还是有股奇怪的味道,
然后,她开始打嗝,一下,两下,她无助地捂住嘴,眼角红红。
他直接把她抱回床上:“先别躺下,免得胃酸返流。我去泡杯热茶来。”
很快,他捧着一杯温热的柠檬姜茶回来了,“来,喝一点,能缓解恶心感。”
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打嗝慢慢止住了,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气体散开了,但留下一摊狼藉。
他抚着她的背,这一阵,她又瘦了,棘突和肋骨都有点硌手。
“Ada,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我明白你的意思……”
芬奇医生说过,对于有复杂创伤的人而言,在亲密关系中时进时退,是很常见的情况。
她并不是不爱,而是会被恐惧困扰,害怕靠近又失去。
她尖叫道:“停下,停下,别这样,别这样,你让我害怕。”
你让我觉得,这全是我的问题,我是个不懂爱的坏女人。
她扑到枕头上,默默地留了两行泪。
“Ada?”他迟疑地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肩膀。
她突然抬头:“你赢了,你这个讨厌鬼。”
她抓过手机,迅速地敲下几个字:“谢谢通知,我决定不续租了。”
她手指抖了一下,点击了发送键。“嗖”一声,邮件飞走了,而她眼角仍带着点泪花。
几乎就是同时,她又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地做这种事?她不是打定主意,要跟他说,她会继续续租吗?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她又累又气,喘了口气,又去踢他:“现在你满意了?我不续租了!你真烦!你真烦!”
梁思宇先是目瞪口呆,然后被一股狂喜冲昏,他抱住她,压住她的腿。
“Ada,Ada,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说真的?”
“你好重,快起来。”她被弄得喘不上气,“你再不起来,我就马上租一间新公寓,我说到做到。”
他马上撑起自己,稳稳拢住她,又不至于压到她。
他轻轻吻她,每吻一下,就重复一句,“Ada,我爱你,我爱你。”
她很快就顾不上想什么新公寓了。她觉得自己的魂儿好像又飘起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更进一步,他看看她左胸的电极贴片,帮她把睡衣整理好,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用气声说话。
“我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Babe,你简直要把我折磨疯了。”
可恶,难道她没有被他折磨得够呛吗?她自诩拥有一块最优质的CPU,但他总是让她超频发热,然后莫名其妙地输出了诡异的结果。
她抢过被子,裹紧自己:“睡觉!别来吵我,不然我明天罢工,看你怎么做实验。”
他低低笑了,默默地环住她。
半小时后,她睡着了,他却搭上她腕口的桡动脉,是因为刚才情绪太激动了吗?心跳怎么还没降下来?
他悄悄起身,拿起床头的iPad,查看医学资料库。
“……PTSD共病问题……IST(不当窦性心动过速)在PTSD患者中非常常见,因为长期的压力和应激会持续影响自主神经系统……”
他越往下看,越发眉头紧锁。
第二天,罢工的不是他们的算法专家,而是那支钢筋铁手。
4号参与者,那个19岁的年轻男孩,看着突然卡住的神经义肢,有点烦躁不安。
“这不是你的问题。”梁思宇及时向他解释,“正因为我们的算法目前还是个幼稚的小学生,经常猜错人们的动作意图,所以才需要你们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