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我们去泡个澡?对了,安德森太太寄了家里做的applecider来,泡澡时候试试吧?我们果园里有保留一些旧品种,口感还挺不错的。”
热水舒缓了她酸痛的肌肉,applecider果然很好喝,冰冰凉凉,非常轻爽,带着新鲜苹果的酸甜。
那一点点不安仍然像残存的雾气,但他的怀抱散发着暖意。
她睡得不算踏实,低烧的身体还是有些发沉,倒也没有特别难受,但好像有颗小豌豆隔着床垫磨人。
梁思宇前半夜基本没睡,每隔一小时测一下体温。
她难受时会发出一点特别细碎的哼唧声,好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连叫都没力气,听得他特别心疼。
他反复轻拍抚触,她的身体就略微舒展些。
许瑷达醒来时,天色将明,她一时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她坐在一间空荡荡的公寓里,有人把一箱箱的东西搬走,但她又好像听到Ned的声音,是他在布置新家。
她侧过头,年轻的、明亮的梁思宇的脸庞,就在她的枕边。
她摸着他的脸:“Ned?”
“Babe,”他迷蒙地睁眼,抵着她的额头,又埋头在她颈窝:“太好了,退烧了。”
砰,砰,砰。心跳迅速又有力,像一只猎豹跃跃欲试。
她一用力,把他按回他的枕上,他还在迷糊地揉眼睛,正要开口抗议。
她低头,按住他的肩,用力吻了他。
午饭时间,他抱着她,在沙发上分吃了三明治,你一口我一口那种,然后感叹:“唉,十月底又有猴脑实验。”
她笑得眉眼弯弯:“你的激素调整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她还故意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Ada!”他汗毛直竖,“你,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笑得更灿烂了些,嘴角的弧度都有些夸张:“怎么?这么快就后悔让我搬过来了?”
他咬着后槽牙:“提醒你一下,两周后才开始调整呢,两周后!”
她继续贴到了他耳边:“提醒你一下,你女朋友还有IST呢。今天早上,我的心率已经有点偏高了哦。”
用得着她提醒吗?她不就是仗着这点才有恃无恐吗?
梁思宇又好气又好笑:“你现在心态可真不错,我看恢复指日可待。”
她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可我觉得,现在心跳又有点快。”
他深吸一口气,逃离了沙发。
可恶的加州女孩!可恶的气泡音!可恶的柔软手心!
周五,许瑷达醒来时,梁思宇已经早早去医学院模拟室练习了。
她吃掉了他留下的虾仁贝果,坐在餐桌前,再次打开iPad,点开那本蓝色书籍。
胃底又有点下坠的冷硬,她喝口热茶,对自己说,不要想其他,就当在做文献综述。
很好,中间的理论部分和她的认知神经科学课本差距不大,还更简易轻松。
她读得飞快,甚至还有心思自嘲,看,她把杏仁核和海马体管理得好极了,感谢前额叶皮层。
下午,到了第三部分,各种治疗方法的介绍,看到EMDR(眼动脱敏与再加工)治疗,她半信半疑[注]。
简单的眼球运动能帮助整合创伤记忆?但既然有循证医学的证据支持,那不妨记下来。
而且,这个方法有个明显的好处,不需要和治疗师交谈创伤细节,非常好,可以考虑一下。
来吧,让她再看看目录,还有什么方法值得优先阅读。瑜伽、写作和艺术治疗,哦,先放放。
IFS(内在家庭系统)?听起来是个有趣的理论,她好奇地翻开新的一章。
哦,就是自我的多个角色嘛。还取个这么抽象的名字,心理学家就是喜欢搞些高大上的名词。
她一边吐槽一边阅读,但突然顿住了。
“……童真和欢乐被痛苦和恐惧伤得最深……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否认我们童真的一部分,把它排除在外……完美主义的管理者确保我们不接近任何人……”[注]
不知不觉,她的眼睛和脸颊都变得滚烫而潮湿。
在一片模糊中,她无可救药地想起上辈子那个更天真、更肆意、更热情的自己。
在他求婚的那个晚上,伴着小提琴曲,他为她戴上订婚戒,她大笑着拉他起来,抱着他乱晃了十几分钟。
在那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别人面前这么疯狂,干得出这种傻事。
在拉斯维加斯那天,看完那场魔术秀之后,她说她也要送他个魔术,然后把他拉向市政厅。
走在半路,他猜到了,牵她的手越来越紧,甚至在冬天冒汗,她左手上的订婚戒指都有点潮浸浸的。
进门前,他问她,真的决定了?
她记得自己拎起不存在的裙摆,向他行了个屈膝礼,调皮地反问他:“MrLeung,wouldyoumarryme?”
然后他就抱着她进去了,他们成了法定夫妻。
刚结婚的那一年里,他们周末会出去徒步,如果有特别平坦的路段,她会笑着跳到他背上,让他背她走个一两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