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大半天,她要么坐在窗边看书,要么就去院子里,远远地站在廊下,看着愉妃喂鸽子。她从不靠近,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那些灰白相间的鸽子围在愉妃脚边,啄食她手里的谷物,偶尔有鸽子飞到她面前,她也只是轻轻退一步,不驱赶,也不触碰。
有一次愉妃见她站在廊下,手里还捏着把谷物,便笑着招手:“恪答应过来吧,这些鸽子通人性,你喂过一次,下次见了你就会围过来。”
恪答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双手接过愉妃递来的谷物,指尖触到她的手,带着几分暖意。她的动作很轻,慢慢把谷物撒在地上,谷物落在青砖上,出“沙沙”的轻响,鸽子们立刻围过来,啄食时的声音细碎而密集。她看着那些鸽子,眼里没有太多情绪,却也不像平时那般疏离,嘴角微微弯了弯,是极淡的笑意。
“这些鸽子是皇上去年赏本宫的。”愉妃一边撒谷物,一边轻声说,“刚送来时还怕人,见了人就躲,现在倒成了这院子里最热闹的活物。”她说着,指了指一只羽毛带白斑的鸽子,“那只叫‘雪点’,最机灵,每次本宫来喂,它都最先过来。”
恪答应听着,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雪点”身上,看着它啄完谷物,又飞到愉妃的肩上,蹭了蹭她的脸颊。待谷物撒完,她屈膝行礼:“谢娘娘让嫔妾见识这些可爱的鸽子。”说完,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东偏殿。
殿里的书桌上,《金刚经》还摊开着,阳光透过窗纱,落在书页上,映出“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几个字。恪答应坐在书案前,指尖轻轻抚过这几个字,心里忽然觉得安定——或许在她心里,这宫里的纷扰,都不如这一页经书、一串佛珠,来得安稳。
比起其他宫的平和,景仁宫的三日,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藏在“规矩”的外衣下。恭贵人乌雅氏总以“宫里老人”的身份,找机会对忻贵人戴佳舒窈说教,话里话外都是“规矩”二字,语气里却藏着几分打压的意味。
第二日午后,阳光正好,忻贵人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散步,手里捏着把团扇,扇面上绣着兰草。刚走到廊下,就见恭贵人提着个描金食盒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关切”的笑,食盒的提手上还系着块红绸:“舒窈妹妹,姐姐给你带了点宫里的杏仁酥,是御膳房刚做的,你刚入宫,怕是还没尝过,正好尝尝鲜。”
忻贵人屈膝行礼,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谢姐姐费心,妹妹无功不受禄,怎好让姐姐破费。”
“妹妹这话就见外了。”恭贵人拉着她的手,把食盒递到她手里,力道带着几分不容拒绝,“都是景仁宫的姐妹,分什么彼此。来,咱们在廊下坐会儿,姐姐跟你说说话。”
两人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下,恭贵人打开食盒,里面的杏仁酥摆得整齐,还撒了层白糖。她先拿起一块递给循贵人,又给自己拿了一块,嚼了两口,才话锋一转:“妹妹今日穿的这身银灰色宫装,料子是好的,绣工也精细,倒是好看,只是……”她顿了顿,故作迟疑地看着忻贵人的裙摆,“宫里的规矩,贵人级别的,虽能穿银灰色,却不宜绣这么多金线——这金线多是嫔位以上才能用的,妹妹刚入宫,怕是不知道这规矩。姐姐也是为了你好,免得内务府的人挑了错,让你平白受委屈。”
忻贵人闻言,手指轻轻攥了攥团扇的扇柄,扇柄是紫檀木的,被她攥得微微热——她这身宫装的金线,是戴佳府特意请江南最好的绣娘绣的,母亲说“戴佳氏的女儿,入宫也不能失了体面”,怎么到了恭贵人这里,就成了“不合规矩”?可她面上没敢反驳,只淡淡道:“谢姐姐提醒,妹妹知道了,日后会注意,不再穿这身宫装。”
恭贵人见她应了,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又接着说:“还有啊,昨日见你给娴贵妃娘娘的宫里送东西,礼仪上还差点意思——屈膝时腰要再弯些,手要放在膝上,不能随意垂着。妹妹出身好,戴佳氏祖上是开国功臣,宫里人都知道,可宫里的规矩,不比家里,就算出身再好,也得好好学,不然旁人见了,会说戴佳氏的女儿不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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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里的“出身好”,听着像是夸赞,实则带着几分嘲讽——潜台词是“你出身好又怎样,还不是不懂规矩”。忻贵人心里憋着气,团扇的扇柄被她攥得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却只能忍着,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姐姐说得是,嫔妾初入宫,不懂的地方还多,日后还要劳烦姐姐多指点。”
待恭贵人走后,忻贵人回到东配殿,一把将食盒扔在桌上,杏仁酥撒了出来,她也不管,对着婢女汀兰冷笑道:“她倒真把自己当宫里的老人了!不过是个包衣出身,当年她祖父还在我们戴佳府里当差,给我祖母端茶倒水,现在倒敢来教我规矩?”她语气里满是傲气,再没了方才的隐忍。
汀兰连忙上前,把撒出来的杏仁酥捡回食盒,小声道:“小主息怒,恭贵人毕竟是入宫多年的老人,咱们刚入宫,不宜跟她闹僵,免得落人口实。”
“我知道。”忻贵人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点翠簪子上,簪头的翠羽在光下泛着冷光,“我不过是懒得跟她计较——她一个包衣出身,就算把规矩背得滚瓜烂熟,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卑贱。咱们走着瞧,总有她后悔的一天,让她知道,景仁宫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汀兰不敢再多说,只能默默退下,把食盒收起来。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落在循贵人的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思,表面平静,内里却藏着不服输的傲气,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等着出鞘的那天。
宫里的风言风语,总是比日光传得更快。景仁宫恭贵人和忻贵人的“不对付”,不过一日,就借着风,飘到了其他宫苑。
钟粹宫的陈蓁蓁听婢女说起时,正陪着纯嫔在石桌上择莼菜。纯嫔手里的莼叶停了停,轻轻叹了口气:“刚入宫就闹这些,倒是心急了些。恭贵人不该拿规矩压人,循贵人也不该太傲,都是景仁宫的人,闹得不愉快,传出去也不好听。”婉贵人也摇头,指尖掐掉一片黄叶:“可不是嘛,宫里的日子长着呢,这样针锋相对,迟早要出麻烦。蓁蓁你日后在宫里,可别学她们,凡事多忍让些。”
陈蓁蓁点点头,轻声道:“嫔妾记住了,多谢娘娘们提点。”她心里却想着,幸好钟粹宫的氛围平和,没有这些纷争,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储秀宫的舒嫔听宫女禀报时,正抱着永玥在葡萄架下晒太阳。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永玥,小家伙正咬着布偶的耳朵,睡得香甜,便淡淡一笑:“宫里的事,本就如此。她们愿意闹,就让她们闹去,本宫管好储秀宫的事,守好本分就好。”林安歌在一旁看书,闻言也抬起头:“娘娘说得是,咱们安安静静待在储秀宫,不掺和外面的纷争,才是最好的。”武筱宁在一旁逗着刚醒的永玥,没听懂她们说的什么,只觉得气氛有些严肃,便赶紧晃了晃布偶,逗得永玥“呀”了一声,才打破了这份沉默。
咸福宫的晋贵人听晚翠说起时,正坐在梳妆台前擦拭饰。她手里的软布停了停,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舒展开,叮嘱道:“别跟其他宫的人议论这些,咱们咸福宫安安静静的才好,别被外面的纷争扰了心神。”晚翠应了声,退了下去。谨常在在西配殿做针线,听婢女说起时,只是淡淡“哦”了一声,手里的针依旧缝得细密,仿佛那些纷争与她无关;颖常在则是撇撇嘴,不屑地说:“不过是两个没见识的,闹来闹去也成不了气候,我才懒得听。”说完,又对着镜子摆弄起新戴的翡翠手镯。
延禧宫的恪答应,甚至没听说这些风言风语。她依旧每日读佛经、看鸽子,日子过得像一潭静水,没有波澜。偶尔婢女想跟她说起外面的事,她也只是摆摆手,轻声道:“宫里的纷争,知道了也没用,不如多看看经书,让心安稳些。”
入宫的第三日傍晚,夕阳把宫墙染成了暖红色,檐角的铜铃在晚风里轻响,廊下的石榴花被风吹落,铺了一地的艳红。各宫的新人都在自己的殿里:陈蓁蓁在整理纯嫔赏的丝绸,武筱宁在逗永玥笑,晋贵人在擦拭最后一件饰,恪答应在灯下读经,忻贵人则在对着镜子试戴新做的点翠簪子。
表面上看,这三日平静得像从未有过纷争,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三日后,她们要去翊坤宫给娴贵妃请安,要开始真正的宫廷生活,那些藏在暗处的心思,那些没说出口的较量,迟早会在某个晨光里,露出锋利的棱角。
风又吹过宫檐,带着傍晚的凉意,把石榴花的香气吹得更远。落在地上的艳红花瓣,被风卷着,贴在青砖上,像极了这宫里未来的日子——看似明艳,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等着有人踏进去,掀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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